鱼露“去世”后的第二日,太后宴请后宫,诸位娘娘悉数出席,不敢怠慢。茹妃自然也要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身旁跟着婉儿,一切风雨都由她一人应对。可是没了沈华,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完整。
茹雅在宓雅身旁落座,自前日掌过她嘴后,两人还未曾碰过面。按着茹妃向来的性子,她从不会主动开口。宓雅也知自己愧对董鄂家,必要先讨饶。“姐姐…小华子――”
“――一个小太监而已,宓嫔娘娘无须挂心,他罪有应得。”
“是,姐姐说得极是。”宓雅忽视了隔墙有耳一事,可是一百大板也不是任谁都收得下的,她心里甚是忐忑。就在太后入座前,兰妃娘娘走入殿中,她瞧瞧众人,又与庄雪对视,最后坐到了茹妃面前。“茹妃妹妹看起来――气色不佳啊。”
茹雅向来经不起她招惹。“为了服侍圣驾,本宫夜不能寐呀。倒是姐姐,神采奕奕的,难得身子大好,可小心些别再病着了。”
“本宫也想提醒妹妹一句,得过一次手――就别痴心妄想第二次!”
话到此处,皇后扶着太后一道进入大殿。太后的衣着在皇后赤色宫服下衬得格外素雅。淑婉坐在兰妃边上,眼中看到的一切不禁心生疑问,究竟是为鱼露之死而公然幸灾乐祸的皇后可恨呢,还是假模假样装作哀悼的太后可恨。
众人施礼后归位,晚宴开始。
而紫禁城外的鱼露,此时已奄奄一息,弥留之际,她微笑着注视沈华。今生有太多身不由己,只望来世能做个平凡的女子,庸庸碌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沈华执起她的手,“鱼露…我要你留下来……”
鱼露浅笑,伸手去抚平他紧蹙的剑眉,半闭上双眼:“…你我已纠缠了太久…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鱼露!”
“记着…这辈子,就是你欠了我的…我不要你来世还,我要你今生……背负着我的债,好好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离开紫禁城……带我走…”话音方落,她的手顿然失了力气,从沈华手中缓缓滑落到身旁――她终于放手了。
沈华爬上榻,紧紧抱起她的身体,失声痛哭。他知道从今起,鱼露会跟着他,看着他继续活下去,不过生命变得多沉重,他心甘情愿。
看着舞班在宴上不断起舞,皇后叹道:“唉…本宫还是爱看鱼露的舞姿啊…只可惜――真是红颜薄命。”
淑婉想起去年秋至前,她看到钟粹宫残败的荷花,鱼露正如那般,灿烂得何其短暂,颓败得何其凄美…红颜不过如此薄命。“人总是这样,要等失去了,才知道怀念。”
太后道:“行了,哀家不希望你们愁眉苦脸的让皇帝更加伤心,所以才安排今日家宴。各宫的责任在于为帝王分忧,切莫再悲天悯人。”茹妃侧眼看太后,说得轻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太后一样将心里的哀愁一把抹净,当初瑞雅死时,你是否也这么对自己说过?
皇后不肯罢休,接话道:“太后,翊贵人平日与各宫姐妹都十分亲近,大家为她难过也是难免的。只是――臣妾看茹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此时能为皇帝分忧的莫过于妹妹了,可臣妾以为妹妹,有些铁石心肠呢。”
茹妃斜眼睨她,搁下象箸回话:“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只是悲伤不形于色罢了,也是从太后那里学来的本事,敢问皇后言下之意――是否说太后也是铁石心肠呢?”你吃我一车,我将你一军,公平得很。
“咦?奇怪了,妹妹那个贴身太监怎么不见了?妹妹不是对他宠信有加么,今日去哪了?”
沈华将鱼露的遗体带到尼姑庵后的山上,亲手将她埋葬。她身前未曾吩咐过落葬之处,但沈华了解她,只要在紫禁城之外,她便可安息了。不能为她立碑,连木牌都不能竖。只当这世间不曾有过龚吉特•鱼露此人。沈华伫立在那一坯土边,静默良久,最后对她说:“我怕以后再也不能来看你了…我终归还是要回到后宫里去,那里有我更加牵挂的人……对不起……”
太后挥手撤下舞班道:“今夜叫各宫来,是想商议晋封之事。”各位娘娘立即停下手,洗耳恭听,“毓安走后,贵妃之位空置多时,加之如今又去了个贵人,哀家以为该是提拔新人的时候了。”
各宫皆不动弹,茹妃收回目光与宓雅对看一眼,太后先扫过皇后,转而望向淑妃,淑婉不敢接应太后,便转开目光看向纶嫔。总之个中曲折,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