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玫瑰煮好了黑咖啡，摆上北京果脯、上海糖、苏州瓜子、Ｗ城麻糖、荷叶子，冲房里喊：“妈，我们起了床，你谈不谈家常呵？不谈，我们就去压马路。”

“喝牛肉汤了，有劲使那大的嗓门！”严沫手里拿着书，摘下老光镜，走出来坐在留好的沙发上，说，“那边不是有空沙发，非得让娘看买单吗？”

“看买单”是北方话，跟W市的“挂眼科”相同，在一旁瞧的意思。

玫瑰坐在沙发扶手上，傍着中平的肩，腿也是翘，头也是歪，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严沫放下一本《世界金融》的书，喝了一口白开水，说：“小刘，感觉怎么样？我这里是小康水平，不能与你大富大贵相比啊！”

中平不用玫瑰事先招呼，就知道这场谈话的特殊含义，脸上一抹稳坐钓鱼船的神态，却也不敢十分造次。“阿姨太客气了。我在这里很开心，因为这儿就是自己的家。”

手还拍了拍了玫瑰的腰。

玫瑰更乖巧，顺势坐下来，半个胸压在他后背上，小鸟依人。

严沫看在眼里，心乐开了花，却说：“我玫玫可不好对付！做妈的伤透了神，早就想把这个泥巴头摔出去，难得一身清静。”

中平谄上娇下，说：“玫玫不像你形容的……难缠，到底是政治家的后代，想干一番事业，也能干好一番事业！”

“这话儿我爱听，知女莫过娘。”严沫说，“我说的不好对付，是指她的性格。”

中平说：“性格也很好，兰心蕙性，堂皇正大。不像我农民出身，所作所为，不思后果，离不开农民的劣根。她任了三零的职，也能把我带动起来。”

“是吗？！有你这样说，我就把这砣泥巴摔给你！”严沫说，“唉，年岁大了，只怕是看不到你们的好日子，看不到这国家改革的大好时光？！”

中平说：“哪能呢？你还可以活四十年……”

玫瑰一旁忍捺不住说：“我们都努点力，兴许还可以四世同堂哩！”

严沫乐了，感叹地：“若是有这份福，也不枉我不明不白虚度浮华一生。若真是有这一天，我们的国家会是什么样？”

玫瑰说：“一年更比一年强！”

竟哼起了洪湖水，浪打浪。

中平精贼，把话头丢给了严沫：“依阿姨之见呢？”

严沫坦率说：“我跟玫玫害一个病，忽冷忽热。依我看，四十年后的中国，都成资本主义了！你说呢？”

中平不想谈这事，二代人的看法难谈拢，反而走了形象，回避说：“上层的事，我不好谈。你是在里面出出进进的，最有发言权。”

严沫“唉”了一声，身子一缩，说：“话不能这样说，越是在笼子里呆久了，越是有旧框框。作为局外人，凭感觉和感受看待问题，说出来的要比我真切，真实。”

中平思忖一会，佯作怕风怯雨的样子，说：“我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什么体会也说不出来，若是发牢骚，也许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