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岳父噘着嘴,虽然没有听见他的抗议声,可却看见他那一脸挂着的不悦。我仅仅看到顺强抄写只有已知条件,没提问的题目就有问题。但就这种没有提问的题目,顺强竟然做出了一个答案,而且这个答案,还符合已知条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这个没有问题的作业,是被他算对了。其次就是那字写得跟鸡爪子抓地似的乱,凡遇口字,全用圆圈替代了。有一些字上下脱节,有些字,左右分开,如果你不仔细瞅,那根本就不是中文,而是日语或者蒙文。我通过简单的判断,这些日语或蒙文都不是出自顺强之手,而是岳父的代笔。因为从某些笔画上,你可以判断是岳父的笔迹,虽然他没有多大书法的功力,可是,那种笔画的老道成分与小孩幼稚的笔画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用委婉而约带谴责的口吻说,顺强,这字是你写的吗?顺强用眼睛向岳父请示了一下,我倒是没有看见岳父的回复,可是,从顺强的回答上,你完全可以判断,岳父已经向顺强回复了,因为顺强有人给他撑腰,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我写的。
我为了不把事情搞得无凭无据,只好叫顺强在作业本上重抄一遍。我心想,出自顺强之手的字虽然比岳父的字要稚嫩一些,但是,我敢保证从间架结构上来看,顺强的字一定比岳父好。没想到,顺强写出的那哪里是字,根本就是蚯蚓滚沙,乱七八糟的。这哪里是一个四年级学生的字,这简直就是刚会在地上爬的婴儿,拣了根木棍乱涂乱画的手笔。
我还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顺强虽然与瓦明明有血缘关系,可是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即使我气得眼冒金星,也得忍耐。于是我问,顺强,老师有没有发描红字帖?因为我也教过书,我知道小学生都有描红字帖。
顺强仿佛把视线移过去瞅了岳父一眼,岳父当然又作了回复,所以顺强毅然决然地说,没有。仿佛他这样说,我会就此罢休,不要他操练写字。我也耍点小手段,说,那好,让你爷爷在这儿看电视,我们上街买一本字帖来,事先练练字再说,好吗?
此时此刻,顺强抓挠了一把头发,弯了弯腰,估计在弯腰的那一霎时,他已经向岳父的眼睛里请示了,那面或者是点头,或者是摇头,都有所表示,所以顺强才答复说,哦,我想起了,我们老师发得有字帖。我说,那你带来了吗?岳父生怕顺强说错了似的,插话道,昨晚我把它扔箱子盖上了,怎么了?我说,岳父,你也是,怎么可以把顺强的东西乱扔呢?有些事瞅上去非大可小的,可是,认起真来,就不是小事了!岳父的脸上露出一种淡淡的苦笑,我从他这种苦笑中判断,他是像我示威,这些小事,也看得那么重要。我说,顺强,你去把字帖拿来行吗?顺强心照不宣地问,拿字帖干什么啊?我说拿字帖还能什么呢?练字。
岳父意识到,如果叫顺强去,还不如叫他去哩,但是,他也不想去,他想看看刚才还没完的电视剧《笑傲江湖》,假装说,哦,我想起了,昨晚不是我放到箱子盖上,你又把它揣书包里了吗?找找。
顺强假装在书包里东找西找,仿佛那字帖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变成一根汗毛,躲藏到一个不可告人的阴影里。
翠银早看出祖孙俩的花招了,说,顺强,把书包拿我,我给你找!顺强怕暴露机密似的,又假装快速的翻了一遍,找到了那本字帖,他拿住字帖像拿一根正燃烧得红红的钢钎一样,很快扔在课桌上,仿佛很不容易找到似地说,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我说,找到了就好,从现在开始,每周到我家,先练一页字后,再谈作业。顺强像一副坚硬的桥梁,突然遭遇暴雨洗劫,蓦地坍塌掉一样,说,就不能只练字,或只谈作业吗?岳父又出面了,装出用商量的口气说,练字,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回去慢慢练,先给他把作业校对了?翠银说,还让你回去慢慢练,那会练出什么货色?岳父的脸像满天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说,我不过顺便说说,真要练,那就练。
翠银说,哎呀,你就不要添乱了,让他两姑侄去处理。于是顺强开始练字了。顺强比着描红字帖都描错,也不是小的错,而是随心所欲,喜欢由上到下写,就由上到下写,喜欢由下到上写,就由下到上写,喜欢先封口,后里头,就先封口,后里头――我看着,那根本就不是字,而是一堆正架起的、等待着火的、乱七八糟的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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