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二十八）

农村有农村的规矩，城市有城市的规矩。农村的规矩是，人穷志不穷，穷得干净，饿得清醒。大致与古书上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差不多。用白话说，就是哪怕穷得舔灰，也不要干偷鸡摸狗的事。城市的规矩是，公事公办，不瞎串门，因为城市人流量大，尽量少滋事。虽然县城算不上大城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还得按照她的规矩去做。

岳父刚到泉水县城，翠银就把这些规矩讲给岳父听。岳父埋着头没怎么表态，可是只要他没反对，自当是默认了，以后的路还长，慢慢来……

泉水县城的人除了开赌馆，几乎没有别的生财之道。有人提议说，干脆把泉水县城打造成像澳门一样的赌城算了？有人持反对意见说，泉水县城不具备澳门那样的资质，泉水县城有什么看头呢？有大海吗？有大江大河吗？有瀑布吗？自然也就不提像珠穆朗玛峰和香格里拉那样的雪峰了……所以，如果真要把泉水县城打造成赌城，可以说，比中国在世界杯足球赛上夺冠，还要艰难。虽然打造方与反对方僵持不下，但是泉水县城的赌风却依然蒸蒸日上。很多人都觉得，赌风倒是上去了，可是每个参赌人员的品质却每况愈下，导致刀来盾挡者比比皆是。

上班时间，我去人事局办点事回来，路经一个赌馆旁，看见一大群人围成一个大圈子，像观望杂技一样，观望两个赌徒各自拉了一队人马打群架――

知情者会认为，是两位赌徒各拉了一队人马，形成对峙的局面；不知情者，会认为，是前世结下的冤孽，各拉了一队人马，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些人都亮出了寒光闪闪的砍刀。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想见见两对人马荷枪实弹的大干一场。可等下来的结果却是，一直相互对骂，谁都怕砍出第一刀。有人实在等不及了，便主动撤出，让另一些好奇的人站上前去。

我一直怀疑顺强和岳父并非等不及而撤出，而是他们中有一人看见我后，相互通气。他们估计我的存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认为是，我专程找他们而来的；一种认为是，我打那儿路过，顺便瞅瞅。但只要我躲在围观者中，就难免会发现他们。这个时候，正是学校第一节课快完的时候，如果一旦让我发现，他们不仅会感觉尴尬，更多的是，我会向袁帮学打小报告，截断他们的财路来源，让他们吃尽苦头。

但是，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祖孙俩，还是没逃脱我那敏锐的目光，他们在我眼里，就像挑在刀尖上的两枚薯片，正投向炭火进行烧烤。他们在前面不著声不著气地屁颠屁颠地逃跑，我在后面不著声不著气地屁颠屁颠地紧追不舍。他们因为抓速度而舍不得掉头瞅一眼，所以我在他们只顾向前冲刺的同时，趁机加速追赶。终于趁他们的不慎，被我追上了。

顺强做数学题糟糕，可是在应对追击方面非常敏感。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到，有一股风朝他的后背扑来，他对岳父说，爷爷，我们被跟踪了……

岳父说，不说话，我们冲――

就在我离他们不到两米的时候，我提高嗓门叫道，顺强，你们跑什么呢？大概是他们听出了我的声音，全被震慑住了；并像点了穴位似的，一动不动。半晌，岳父才抬起头瞄我一眼说，是他姑父哟！

你们干什么呢？课不上，到这儿来看打架，不想读书了吗？我说这话，表面上是针对顺强，而内心深处却把岳父也牵涉进去了，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目的主要是针对岳父，顺强他还小，他需要有人作正确引导，如果岳父不对他好好引导，而是过分迁就，或者干脆给他出主意来对付我或老师，也许顺强后期发展不用猜，直接进入地痞之列了。

岳父说，我们这不正往学校赶吗？我说，我说的是，你们刚才站在那儿看打架的事。岳父说，没看打架嘛！顺强，我们看打架了吗？顺强看见岳父眨眼睛的动作了，滑鱼丘似的将脖子一伸一缩地说，没看打架，谁看打架了，走，爷爷，快上课了。我正色道，快上课了吗？都三点了，已经快过一节课了？岳父说，怎么可能呢？我们出门时，才两点正呢？这么一点路程，未必我们用了一个小时吗？怎么可能呢？我看见岳父说这话后，又向顺强使了一个眼色，顺强非常精灵，说，爷爷，还愣着干什么呢？我们冲啊――仿佛岳父不是一位老人，而是一位与顺强齐虎相当的哥们，他们是同学，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同桌――我实在无法容忍了，我想冲两祖孙大发雷霆，可我还没张开嘴巴，祖孙俩已经向着学校的方向猛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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