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氏这番思下便想去追问方鸿展,无奈方鸿展是坟头上随风的冥纸——整日不着家,也抓不准在家的时辰,一时要找他也不是容易的事,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中秋那日他都会陪着金氏来正房和方老太太看戏,反正方鸿飞已出行这事暂时也不急,于是她就耐着性子待到了中秋。
和往年无差,中秋这日方老太太一早起身就被叶氏接到前院花园看戏,来陪的也是家里的大大小小,只是方岚随方鸿飞行商,方岩住在武馆里不回来,看戏的除了方鸿展和方岸便皆是一帮婆婆媳妇。
郝春瞧着远隔两个位子上的方岸觉得他特别地形单影只,靠在椅背上歪着头,一双无光的眼眸对台上的一切摆出无聊的样子,但郝春对这位少爷不熟,所以瞧了两眼也就不在意了。
在依依呀呀中半日闲淡而过,午饭后,叶氏一面送方老太太去休息,一面让春香将金氏和方鸿展请到前院厅里。
方鸿展扶着金氏一臂走进前厅,脸上洋溢着一贯的骚笑冲叶氏问:“嫂嫂有何事?”
“太姨娘这边坐。”叶氏摆着一张不冷不热的脸请金氏坐到厅边的太师椅上,自己也落坐在与金氏相隔一个小方几旁的太师椅道:“今是佳节,我也不想说些不痛快的事,咱虽分了家,但怎么也还是自家人,有些事不如坦诚些。”
叶氏的贤惠在方家是出了名的,金氏知道她说出这番话定是有什么严重的事便赔笑道:“大媳妇说的是,不知大媳妇有什么事?”
方鸿展回答叶氏的话来眉眼中显着常日与其他女子**谄媚的轻浮:“嫂嫂有什么开口便是,只要能做的我定当为嫂嫂尽心。”他没有找到桂喜,随着时间推移他已放弃让人寻找,只在自己开的茶里留意桂喜的消息便不纠结此事。
叶氏厌弃方鸿展那副风流不羁的骚样,冷眼瞥他,开门见山问:“你给你大哥介绍了什么人?”
方鸿展来时万万没想到叶氏会问起这事,又见叶氏脸色不太好,顿了下就和叶氏打起马虎眼:“不知嫂嫂问的是哪件事,是茶场请人,还是别的……”
不过方鸿展的拐弯抹角不太高明,叶氏一听便明白自己没问错人,便提着声道:“老三,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给你大哥介绍了谁做小妾?”
方鸿展瞧不明白叶氏问这事的意图,便是察言观色赔笑不语。
叶氏优柔浅笑,沉了口气缓和道:“这事你大哥已经和我说了,若他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只是他说等回来再办,我想早晚是一家人,也该送点衣物首饰表下心意,怎么说咱们在州上县里还是有些头脸,何必弄得跟偷鸡摸狗般难看。”
“哟,老大要纳新人,这是好事,阿展就和你大嫂,谁不知你大嫂通情达理,不是那爱捻酸吃醋的人。说来你要能续个像你大嫂这样的女人管家,院里那几个蹄子也不会三天两头闹上一回,烦也烦死,一个个都是不下蛋的母鸡,没事只会撩沙子,说是母鸡还是抬举了,还比不上母鸡,母鸡还能杀着吃,她们能做什么。你弄那么多蹄子回来做什么,没得个好不说,反倒每月的银子花得和流水一样,那位跑了也好,是个好丫头都不愿让你祸害去,就那些阿娟阿花的丧门寡妇才想在你身上捞些好处……”
方鸿展听金氏唠起话叨叨得没完,显着些烦道:“娘行了,这些话家里说,何必都搬出来让大嫂见笑。”
金氏不满道:“你倒怕人见笑了,你大嫂是自己人,说说有什么关系,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谁不见笑……”
方鸿展怕金氏这一开口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起来,低声唤下:“娘,大嫂这找我是有正事。”就忙转话道:“那位姑娘在我茶里做事。”
叶氏一听是方鸿展茶里的人就把眼睛眯起来冷问:“三叔叔大方了,还把自己的人让了出来。”
方鸿展听出叶氏的怀疑忙道:“嫂嫂别误会,人我决定介绍给大哥就不会染指。”
哼!难得肉在狗嘴边上还不被叼走,然不成这个姑娘还比不得桂喜。
叶氏想着转了圈眼眸问:“那个姑娘哪里人?多大了?”
“她姓苏,单名一个玲字,十七,说是姑苏人,和她爹苏老四卖唱到茶,我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他们在内卖唱。”
又是个小娼妇。
叶氏暗恼,压着火咬齿问:“怎么把这种不清不白的姑娘介绍给你大哥?”
方鸿展解释道:“嫂嫂,他们父女都很老实,阿玲姑娘除了卖唱外也是安分守己的人。”
叶氏问:“你大哥是怎么和她说纳娶的事?”
方鸿展回:“这事还没和阿玲姑娘说,大哥说待这趟走商回来再说。”
叶氏紧合上嘴,思了片刻,觉得这八字还没一撇,若要解决应当也不难,便道:“我要去见见那位苏玲姑娘,老三你安排个日子。”
“啊?”方鸿展对叶氏的要求有些吃惊,但话已到此他没有回拒叶氏的理由只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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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叶氏在方鸿展的安排下乘坐马车到茶附近一条民宅巷里,在一道斑驳的院门外下了马车。
苏玲父女被方鸿展收留下后就被安排住在了这条朴实简陋的巷里,认识方鸿飞之前他们白日皆在茶卖唱,晚上逐不出户地歇在院里,方鸿飞将苏玲认做自己人后,方鸿展假将苏玲认做妹妹,不让她在外抛头露脸,便不让他们白日卖唱,还给苏玲请了个小丫头伺候,苏玲父女心地淳朴虽有疑惑,但也只当遇到了好人。
苏玲和苏老四正在五坪不到的院里习弹琵琶,方鸿展和叶氏、周嬷、春香一众四人忽然入院来着实将他们吓了一跳,两父女愣看叶氏半会,苏老四才靠到方鸿展身边悄问:“这位夫人是?”
方鸿展浅声道:“是我大哥的夫人。”他是背着苏老四把苏玲解释给方鸿飞,这事他还没想好和他们挑明,所以叶氏要来的事他也没跟他们提起,只待看情况办事。
苏老四不太明白叶氏的来意,应和笑道:“哦,是方老爷的夫人。”顿了下,才想起客道:“夫人请屋里坐。”
叶氏不忙回应苏老四,目光打量在苏玲身上,瞧着眼前不远的姑娘头绾素髻,髻上簪着两朵粗糙的桃色绢花,脸若银盘,柳眉杏眼,丰唇莹润,身穿鹅青襦衣罗裙,手上抱着琵琶,默低着头一副青涩有礼的样子,看上去倒真的老实。
不过眼前女子再怎么乖巧的样子,往后都是和自己争夺夫君的人,叶氏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先给她个下马威,提声道:“不必忙了,在院里说就可以。”
“哦。”苏老四眨了眨眼不明白问:“不知夫人上门有何事?”
叶氏微唇浅笑,笑得将将适宜,既不张扬又方好让人瞧出喜色道:“我来见见玲妹子,这点薄礼不成敬意。”
叶氏落话,春香就把手里的布匹和装有胭脂水粉珠花钗头的盒子一并呈到苏老四面前。
苏老四望着眼前的东西更是茫然,迟疑了下道:“不知夫人为何要送阿玲这些,我们虽是鄙陋之人,也知无功不受入。”
叶氏听出苏老四话里的茫然,就将疑问的目光望向了方鸿展,方鸿展知道事到此很难再隐瞒只好和苏老四相告实情:“我大哥看上了阿玲姑娘,想纳阿玲姑娘做妾。”
苏老四腾地一下怔立怒目:“什么?我是穷,但就算死也不会卖女为生,若要阿玲去当人家的妾,我宁愿一头扎死。”
方鸿展见着苏老四如此激动,尴尬望了眼叶氏,回望苏老四抽了抽嘴角道:“那日阿玲姑娘和我大哥不是聊得挺好吗,且我大哥也喜欢阿玲姑娘,日后自不会亏待她,我家大嫂也是好脾气的人定会将阿玲姑娘当作自己的妹妹。”
苏玲拧眉抱着琵琶,几步上前冲方鸿展解释:“我与方老爷相聊不过是因他懂些音律和曲子,并无别的意思,且听他是善人才敬重他几分,没想……”
苏玲越说越觉得羞愧,憋红的脸上已是泪眼婆娑,苏老四回神瞧向叶氏,觉得人家夫人已是上门来抢自己的女儿,便摆出一副死拼的样子,拿过摆在春香手里布匹上的首饰盒和胭脂盒便一股脑地砸在地上,怒道:“就算死我也不让自己女儿做妾,你们滚,滚,若不滚我就一头扎死在这里,待官府来了说你们强抢民女,到时谁脸上都不好看。”
叶氏看着苏老四发飙顿然明白为何这好好的姑娘方鸿展不敢享用,就苏老四这脾气方鸿展恐怕吃不到羊肉还要惹得一身骚——
浑东西!自己惹不上还送给他大哥。
“老三!”叶氏恼唤方鸿展,将怒问的目光望向他。
方鸿展僵着一张脸望向叶氏,一心想跑,眼眸瞟向院门,见门口立着数个过路的街坊,忙几步到院门口哄人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就把院门关上了。
这时叶氏已看出了些端倪,觉着就这么回去,这父女两走了,一来自己和方鸿飞会交代不清,二来方家恐怕因此落下坏名声。
叶氏含笑走到苏玲身旁,伸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温柔道:“苏姑娘莫急,若苏姑娘不愿意入方家谁也强迫不了,我今也只是上门来拜访而已。”
苏老四听问叶氏这般通情达理的话顿住了发飙,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叶氏,叶氏望向苏老四那张黝黑的沧桑脸庞道:“若我有女儿,大概也有苏姑娘这么大了,我自然也会希望她嫁户好人家,你做爹爹的心我明白,今日的薄礼就留做苏姑娘往后的嫁妆。”
苏老四松展开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几步到叶氏面前作揖赔不是:“是老朽鲁莽,错怪了夫人。”
“没什么。”叶氏淡淡落下话,返身就朝院门去,出院门前狠瞪了方鸿展一眼才踏出门口。
叶氏回到宅邸便吩咐周嬷去请媒人为苏玲说门亲事,如此好让方鸿飞回来绝了纳她的念头,也以防方鸿飞将此事怪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