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轻轻一动，走出个美艳若仙的女子。

朱唇轻动，赏识道：“四福晋，本宫果真没有看错。”

我含笑做福：“佟贵妃，四福晋也没想到。”

主子终究是主子，瞬间就能反客为主。武筱幽低头向佟妃福了福欲走，却被叫住，“刚才胡言乱语冲撞了四福晋，快快道歉。”

武筱幽若只有刚，于我则毫无用处，若……

“奴婢言语不谨，请福晋见谅。”她挪步到我面前，把膝盖屈得深深，怯声赔罪。

言语不谨？

当真玲珑人不养粗心奴，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佟妃，随她往竹屋走。竹屋的确荒废了些年头，门上油漆驳退，室内桌椅老旧。空荡荡的竹屋莫名其妙地建在这里，也不知有何用途。

佟妃命筱幽关紧门，坐在椅子上道：“本宫虽为贵妃，这些年圣眷寡薄，与皇上一年到头难见几回面。平日里深居简出，跟兄弟媳妇们照面的机会也不多。去年中秋宴，不知怎的被胤褆那畜生撞到，从那以后，少不得受他骚扰。本想设计好好整治，却担心名声传出去不好，坏了佟家身份，一直隐忍未发。宫中，属你跟我走得最近，一个姨母一个外甥媳妇，辈分虽差了，情分却好比姐妹。这事成了我一个心病，周围人瞧一圈没有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你能亲近了……”

她的身子向我倾了倾，很自然地捧起我的手。我也捧住她的手，道：“的确，哪有儿子打母亲主意的。姨母将来有何打算？”

“哎……”佟妃叹了口气，“胤褆是这副德行，太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上回本宫路过观澜榭，听见屋里吵闹，原以为是十八阿哥调皮恼着了和嫔，走到门边上一听，可把本宫吓了半死。那几日巧在皇上没住园子，要被皇上知道，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反间计，原来是有用的！

我精神一振，见佟妃装得愁眉苦脸，也把脸拉下叹气：“以前兄弟们都本本分分的，如今可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堂堂储君如此，真叫人替皇阿玛愁煞。”

“那可不，这次北上，和嫔也要跟去……”

“哪一批？”

“和太子一起，第一批。”

那便能干净了。

佟妃想起什么似的，把武筱幽从门边招来，交代道：“这次跟着太子爷北上，你还得更谨慎些，闲了就和丫头们待在屋里，没事别一个人乱跑，给人撞上，倒说本宫没有管教好。”

“是。”武筱幽温顺得异常，我道：“我们府里刚好有几样东西想送给太子，筱幽既然要贴身伺候太子起居，不若明晚过去取一趟罢。”

“自然很好。”佟妃点头颔首，侧头看我。

四目相对，两个聪明女人扬起心照不宣的笑意。

后宫深处，皇太后耳目，佟半朝家族，这个盟约，一定会越来越有用。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我的亲婆婆，如果选择，必不会选老四家。

“主子？”

绾玉轻轻唤我，我回过神，德妃和胤祯若兮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

从密林小道出来，就见到胤祯与若兮一人一边扶着德妃在园子中散步。

三个人笑意融融，眼睛里幸福的光彩把任何人都能感染得忍不住笑。

我躲在树木阴影，盯着刚才以“睡觉”名义打发走我的德妃，心中顿时涌起对这个婆婆的丝丝怨恨。

就连上回把我关在兰芷苑门外的恨，都比不上这次！

看过善良的伪装，母爱的偏袒，这种伴着嫉妒眼红的恨才犹为扎心。

阳光刺眼，我远远看着德妃的笑，心里全是我们过去的十五年。

她说她疼胤禛，她说她疼我，却何曾舍得分过如此温暖的笑给我们？幼子幼媳才是你手中的宝，长媳再孝顺再周全，终究是被你虚伪应付。

德妃，你若偏心，为何不干脆做得彻底点？

十五年，你对胤禛时有时无的关怀让我充满希望，以为能用自己的真诚修弥你们母子的感情。

可结果呢？你享受我奴婢般的孝敬伺候，对胤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疏冷淡。

你对我说的话，发的怒呢，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你的亲生儿子听，哪怕只言片语，他听了都会开心！

你如果心里真没有他，为何要这样戏弄我，让我见到“睡觉”的你陪胤祯若兮散步时，如此醋意大发……

我在意并计较你的爱，我替你那不善表达、心中盼望着母爱的儿子计较！

“娜娜？”

胤禛走了过来。

深色衣衫如同他从来的坚强冷峻，关切的眼神里，也有些疼痛。

他一定，也见到了我所见，痛过了我所痛，此刻，却平静温和地，牵住我的手。

握缰执笔的手心长出老茧，苍硬修长，苦痛折磨，三十载风雨，已经长成男人的坚毅。

我陪了他十五年。

从垂髫年纪到而立三十，德妃除了给他生命又如何？

爱新觉罗胤禛的人生从十五岁起就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才是与他经历、成长，使他成熟的女人，若论爱，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给他。

是的，若论爱胤禛，没有人比我更配。

牵紧他的手，牢牢放在手心。胤禛看到我的坚定，把我也握紧了，“再也不要为这些事伤心，我不准你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

“我也是。我也不准爱新觉罗胤禛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这世上值得我们介怀的，只有我和你，只要我们能过得好，其他人都与我们无关。”

握我的手紧了紧，粗茧虽然磨得手疼，却很安心很舒服——好过世上最细腻的绸缎，最宝贵的古董。

它代表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故事。那些苦痛与离合，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总有一天，是要补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