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雕花窗户合上,琉璃花瓶插了满满的花儿,摆在梨花木几上。这琉璃花瓶是个稀罕物,外面夷人做的东西,司北送的,云氏素来宝贝。 床上的帐子,扯得是如今最时兴的玫瑰花料子剪裁的。满屋子的新东西,便只云氏身上穿的还素些。陈容将这屋子里摆设一扫,随即便坐在了床边。 云氏拿出了一串珠子,只说是寺内求的宝贝,陈容病了一场,戴上此物,方才无病无灾。那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刻成的,似熏得黑漆漆的,陈容一贯不信鬼神,只是拂不过云氏的意思,方才戴在了手上,却觉得一阵别扭。 却无论云氏怎么样,她对自己,总算是一片好意。莫看云氏平时在下人面前板一张脸,对女儿却是宝贝到了极点。上一次司容儿死里逃生,云氏险些哭坏了眼睛。 “还有就是,这次我跟你说个事儿,容儿你也精灵,替我帮衬一二。” 云氏极小心看了陈容一眼,她外表看似温和无害,实际上也有一份狡黠的。 “如今有几个客人,要住在咱们家里里,先收拾几间屋子——”云氏说话,吞吞吐吐。 陈容倒是听得云里雾里,司北自认仗义,对亲戚朋友断没有话说,家中事情一贯又是云氏做主,这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云氏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 虽然听得糊涂,陈容心里却透亮,只恐怕没那么简单。 云氏本来理直气壮,只是对着女儿一双清亮的眸子,不由自主,添了几分心虚。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三叔一家,要来我家住住。一家四口,女儿绣云,年纪与你差不多,正好和你做伴。” 陈容哪里记得有什么三叔,只是云氏一说,方才知道是拐弯抹角的亲戚,算起来只是同村人而已。从前无甚交集,只是后来云氏每次回村,却这这家的妇人李氏交好。不过是寻常走动,司家自留了几处客房,又有什么为难? “后院梅花树前,尚有几间空屋,一家四口也安置得下。就只恐怕你越妹妹多心,受不得打搅,她喜欢清静,性子也太孤僻,还要容儿你去分说。”云氏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陈容却如吃了一口凉水,端是不可思议。云氏意思,却是留这一家长住? “娘的意思,是留着他们住下,他们便不走了?”陈容骤然听闻,只觉得好生不可理喻。 云氏手中捏着帕子,好奇女儿竟然惊讶如斯,自己也开始心慌,却又觉得无甚错处,自然点点头。 “什么叫不走了,走自然是要走,他们也不过是住上几年。你三叔想做个小本生意,三婶要帮他,小孩子不听话,自然留在身边。一家子人,住处没着落,我家屋子正好空着,住谁也不是住?” 眼前陈容讶然的表情,云氏也有些不快,禁不住劝说:“家里虽然富庶些,但是总不该翻脸不认人。你爹也常说,人生在世,总该讲情义两个字。从前的穷亲戚朋友,能帮上一把,总是好的。” 却似怨怪陈容为人不够厚道,反应也太大了些。 “娘和爹商量过?”陈容也不怪云氏责备自己,只想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我自然也提过。”云氏含糊说道。 “爹是以为家里有客人来,还是知道他们要长住家里?”陈容盯着云氏,见着云氏表情,不求云氏回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此事还是请娘三思。”陈容缓缓相劝:“非是女儿不讲情义,只是所谓救急不救穷,他家若是缺钱,咱们大可以资助一些银两,帮他们租下屋子。一家人,有男有女,住在我家后院,是非多,传出去也不好听。娘又见我家后院,哪里有外面的男子出入。” 她自然不想自家院中,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更何况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倘若这一家人是知晓分寸又老实的,自然无甚大碍。若是贪图便宜又尖酸刻薄之流,到时候只恐怕有诸多糟心之事。 “容儿,你却是分明想得太多。这沈丫头越丫头无不是寄居我们家,岂不是好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亲近。如今三叔他们每月用度,自然是算在我身上,不须另外出钱,又费得了什么。再说,娘已经答应人家,出尔反尔,以后只恐怕无颜回村里。更何况你三叔已经带齐了东西,一家子正在客栈待着。正等我们收拾妥当,好上门呢。” 陈容方才知晓,原来这家人早已经凑上前来,眼巴巴的等着住进司府。云氏方才说了,要用自己私房钱来养他们,也不知道这家人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知道,那他们也当真还好意思。上门借住,不知道客气也还罢了,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客栈等着,表现得端是急切,又让陈容心中多了一丝不满。 只是,可以说这家人真的是好本事。云氏乃是个吃过苦头的人,平时也极是节俭。如今不止大方邀人来住,更愿意用私房钱来贴,以陈容所见,这真是少有的大方。 她总觉得有种种不妥,只是云氏却也是固执己见。陈容好说歹说,总算云氏给女儿几分薄面。便是让陈容先去看看,瞧瞧这家人是不是合适住进司府。 如果不合适,照陈容的意思,干脆就破财免麻烦,在外租了屋子,给这个莫名的三叔住下。同时陈容也万分不解,怎么云氏就觉得请一家四口上门和司家养两姑娘是一个性质?这沈丫头和越丫头,第一不是爱闹事的人,第二她们也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想要折腾,只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 况且陈容也认为,司家养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是一片慈心。但是这三叔一家有手有脚,有家有业,云氏又何必招惹倒贴?银钱上资助也还罢了,又怎么起心引在家里来养? 然而陈容的劝阻,却渐渐让云氏脸上有了些不悦之色了。虽然最后云氏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但是陈容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心中微冷,垂头看着自己裙下的一双绣花鞋,手指轻轻的一拂裙摆,自己倒真要去客栈看看,这三叔一家,究竟是人是鬼。却尚自听到云氏嘱咐,这三叔一家都是老实人,陈容说话也要客气些,莫要欺辱了人家。陈容听到耳里,到底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倒好似外人一般了。 母女说了一会儿话,陈容就朝云氏探口风,想要知晓这方家的婚事,父亲是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