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得胜班师回朝,赵佶赐了他一个从八品的从义郎,这是小使臣里最高的一阶了,四十五阶。吴用加官从八品四十六阶秉节郎。他两个以下,清风山其余头领,都是照着军功,从忠训郎、一直到最低阶的承信郎都有。
山上众人,倒是靠着军功,也搏了个官籍,混了身绿袍。
其实,梁山上的众将,多数也是想去边**靠着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只是他们知道,跟着赵佶,降将撑死了也就是做到诸司使罢了,要想位列横班,不啻于痴人说梦。
宋江班师,童贯也班师回朝了,官军在睦州还是没能够再下一城一地。赵佶的意思,是要换了宋江的人马过去试试――童贯的十万大军,在睦州打了这么久,士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攻不下来,弄不好逃兵就多得吓人了,倒不如换了宋江去试试运气。
梁山暂时也没有动静,还是占据着东平府、济州全境,以及濮州的范县、甄城、雷泽,只差临濮县一地,濮州也得是王伦的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急着出手,天寒地冻的,派士卒上阵,难免会有非战斗减员――寒风、大雪、寒潮,在这个医药奇缺的年代,哪个不是要命的东西?他梁山是有棉衣不假,但是没有棉被啊,再者说,棉花是能保暖,但是可不能当药吃不是?
只等着明年,王伦就要尝试着打下京东重镇兖州了!
东京汴梁城。
从开封到荆湖,路远得很,来回怎么不得个把月。薛谦等到他派出去的亲信回来的时候,大清早的已经是满地的寒霜,已经晒得有些发黄的纸窗上都是一层层细密的露水。到了年节的时候,又得重新糊纸了。
一大早,一路的马蹄声踏碎了遍地的霜花儿,快马停在薛谦家的门口,骑手下了马,马儿还不停的打着响鼻,噗嗤噗嗤的,门口都是马儿喷出的白气。
家中的仆役上来把马牵回后院儿,那骑手便快步的进了院子。
“东家,查出来了,的确不是琼崖的货!”骑手喘着粗气说道――其实他根本没这么累,只是表现出累得不行的样子来,薛谦还能少给他辛苦钱么?靠这笔钱,正儿八经的过个年节应该是没问题了。
“哦?”原本想打个哈欠的薛谦来了精神,裹了裹锦袄,脸上的一堆肉抖了几下兴奋的问了句:“是荆湖南路?!我就知道,肯定不光是江陵府产棉啊!”
可是薛谦看骑手一脸的漠然,脸色也跟地上的霜一样,刷的一下就冷了下来,鼻孔里喷出几个字来:“怎的,难不成,荆湖路往北,还能种棉花?”
“东家,的确不是荆湖路。”没想到骑手点了点头,接着说:“张成到了江陵府,第二天车队出发的时候,小的留了个心眼儿,没见着张成身影,就派人跟上去了,自己一直等着,等了大半天之后,张成纵马,往东北去了!”
“东北?”薛谦只不过是长得胖而导致看起来愚笨罢了,但是能做到行首的商人,哪个不是精明成精的,眼珠子转都不转,就说了声:“淮南路,还是京西北路?”
这两地都在荆湖南路东北方向,不过照薛谦来看,大抵是淮南路,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嘛!过了淮河,两地气候、风土便不一样了。他觉得棉花就是南方的物件,过了淮河往北,肯定就像是柑橘似地,变得不伦不类了。
“都不是!”
“都不是!”薛谦瞪大了眼睛,“那?”
“京东西路!”
“哈!”薛谦的大嘴大大的张开着,肥胖的舌头在口腔里不停的颤抖,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停的盘旋,仿佛让他的舌头打了结似地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梁山?”
骑手点头道:“他去的正是须城!而且须城谁不知道,安乐坊里住的,可是王伦!”说着骑手还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他是跟反贼勾结啊!”
“跟梁山反贼勾结?难道不是销赃?”薛谦更惊讶了,开什么玩笑!骑手的意思是说,京东路自己在种棉花?!“你可看见棉田!”
“看见啦!小的也是经常替东家往琼崖跑的,哪里会不认识棉花的样子?小的过寿张县的时候,有那么百来顷地,虽然棉花都摘了,可是枯了的棉杆儿还在啊!绝对错不了!而且那周围,又刚开垦了几百顷的地,怕是来年都要种棉花!”
薛谦倒吸了一口凉气,几百顷地啊!那得是几万匹布?
但是数量不是他最怕的,他怕的是什么,是距离!
京东离着京畿,不过咫尺之遥,起码比起京畿到琼崖的迢迢万里,那还不就跟出趟门儿似地近!吉贝布为何这么贵,跟黎人能有个什么关系,全是因为运费。在琼州一贯钱一匹收上来的吉贝布,从琼崖到京畿,过上几百道税卡,光是过税就得有四五贯,加上在东京出售的住税,成本就到了五六贯了。再加上运费,这里面有船费、纤夫费、车马费,均摊下来,一匹布又得贵上两三贯。
再加上商人不辞劳苦只是为了要赚一大笔,还要给行会上缴一部分,这加起来,寻常的吉贝布也得到了十贯钱一匹才肯卖出去了。要是上上品的,怎么也得十五六贯才肯出手。
薛谦从袖口里摸出来几个碎银子,不过手还没伸出袖口呢,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从钱袋里提溜出几串钱来,递给骑手:“这几贯大钱,你先拿着,给家里哥儿、姐儿买身衣裳,弄点好吃的。”
那骑手看只有四五贯,比他心里价位低了一半,心里骂了薛谦一顿,还是喜滋滋的接过手来了。刚要走呢,薛谦拦住了他,轻飘飘的说了几句话:“明年这消息要是还没走漏出去,一百贯大钱,还等着小哥儿。”
骑手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就真诚多了。
不过,薛谦又丢下一句话:“哥儿,我可是提醒你了,要是薛某这个年过不好的话,教坊司里,弄不好就会又多几个教籍的!”
骑手听出薛谦是在威胁自己了,要是敢把消息走漏出去,他就得家破人亡!他的妻女也得充入教坊司为妓!强颜欢笑,陪人吃喝!甚至受辱!
薛谦只听身后噗通一声――那骑手跪得实在,接着又是一声:“东家在上,小的就算是有了泼天的胆子,也不敢坏了东家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