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小粉的骂，大靖垂着脑袋没点难受地点着顾春分的鼻子，咯咯笑。顾春分想起他说的那句“妹妹哭，好听”，她就内伤。哭吧，称了这变态小孩的意，他娘又不在，自家娘定不会打他的。不哭吧，她本能觉得痛，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是想“嗷嗷”。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好希望快点长大，踹这死孩子。越想越无聊，顾春分慢慢打起了哈欠，渐渐陷入昏睡之中。

大靖见顾春分睡去，任由他怎么逗她都不乐意睁开眼睛，只是小嘴嘟嘟的，有点不太好玩。他恹恹地抓了抓头上一撮毛，撇嘴对春芽娘道：“舅娘娘，俺要去找俺娘。”

春芽娘伸手抓到小粉带来的绣篮子，寻了一块春饼递给大靖道：“坐这吃饼子，等下你娘就回来了。”

大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很坚定地道：“俺娘说，不让俺吃舅娘娘家东西。舅娘娘家粮食没俺家多。”

春芽娘叹口气，知道小粉是好意，她看了顾春分一眼，没再勉强大靖。

大靖的话音刚落没久，小粉右手牵着愤哧哧的顾春芽，一脸不欢喜地进来了。她后面还跟了个穿着青灰夹袄的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这半大小子是顾春芽干哥，是良材家最小的五福。

几个人进来，春芽娘瞧顾春芽眼里还噙着泪，原本好好的脸上如今是一脸皮，好似被人用指甲抓的。她伸手拉过来瞧个仔细，有些地方都破皮很厉害。春芽娘骇然地问道道：“这咋个啦？咋弄得一脸的疤瘌啊？又跟人打架了？”

五福刚好是掉牙的年纪，他豁着牙，口齿不清地道：“干花娘（五福对春芽娘的称呼），是大平抓滴。”

五福的话将将完，穿着新做的红夹袄的柳大平腾腾从外面进来，俏脸一板，倨傲地道：“二成家的，你吃了俺家红糖，还俺家滴。”

柳大平的姥娘家跟小粉婆家离不太远，小粉早就听说这大平是个娇惯过头的，没想到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张口就“二成家的”，连个婶子都不喊。她正要说嘴，春芽娘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又起火了，弄得不好收拾。小粉心里有些气春芽娘窝囊，不过嘴上没说啥，看顾春分睡得还踏实，就摆弄大靖的衣衫装尸体。

顾春芽梗着脑袋，气鼓鼓地反驳：“谁个吃你家的红糖啦。”

“就你家吃的，俺娘说滴。还俺家红糖，快点还。”柳大平瞅了一眼绣篮子，指着道，“就给那里，不信你看看。”

春芽娘不想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便让小粉将礼物分给小孩子吃。柳大平看了绣篮子没红糖，哼了一声，坚持道：“定是你家藏起来了。你叫俺家一大袋红糖藏起来了。”

小粉立马火了：“你这小闺女咋个不讲理地。吃你家地咋啦，又没吃你一文钱滴。有本事你挣一文钱的红糖给俺吃。到时候，叫俺吃，俺都不吃。”

顾春芽看这绣篮子的春饼想吃，又瞧他娘脸色不好，咂摸咂摸嘴，再三看了看，才扭头看向柳大平，顺着小粉地话道：“就是，就是。”

柳大平见小粉骂她，气得小脸通红，瘪着嘴，噙着眼泪，可不敢惹比她厉害的小粉。她心里本就不痛快，又听顾春芽这一嗓子，伸手在顾春芽脸色抓了一把。她抓完，瞪了小粉一眼，拉着五福要出去。

五福站在那里，先看了小粉一眼，又瞅了春芽娘一眼，摸着头不知道该咋办。

柳大平见五福不走，嘟嘴道：“他们家净是嫂子偷小叔，有啥好哩，走上俺家去。”

春芽娘心疼自家孩子，仔细瞧了好几遍春芽的脸，本就心里不舒坦。如今又见自家孩子和大平闹僵，大平说了这么一嘴，她气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又说不得。春芽娘捂着嘴，面朝里哭了起来。

顾春芽瞧自家娘哭了，他狠狠地剜了大平一眼，推了她一把道：“你滚，你别啥俺家。恁家才嫂子偷小叔。”

春芽娘听了这话，“啪”一巴掌打在顾春芽的屁股上，咬牙切齿地道：“娘跟你咋个说滴。你就嘴子精，好歹不分地学吧。我的乖乖儿，等着你叫恁娘我气死了，你心里就舒坦了。你就气吧……”春芽娘说着呜呜哭倒在床头。

五福推了大平一把，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囔道：“你嘴子精，咋个说话哩。看看叫俺干花娘弄哭了吧。”

顾春芽“嗷嗷”几声，也觉得五福说得对，又推了大平一把，恶狠狠地道：“你包，你赔，你叫俺娘弄哭啦。你赔，你赔俺娘……呜呜，你叫俺娘弄哭了，你赔……”

柳大平被几个人这么一推一说一嚎啕，立马也大哭着蹲在地上撒泼。

原本正睡觉的顾春分，身子一缩，被惊吓到了，醒来后，先是大哭。春芽娘忙去哄顾春分，而正烦闷着、不待见柳大平的小粉，皱了皱眉头道：“这有财家的孩子娇惯得不像话。”边说着边要拉大平起来。

大平噙着泪水，紧抿了抿唇，气鼓鼓地甩开小粉的胳膊，甩脸子出去了。春芽娘忙对五福道：“福啊，你去看看，别让她去哪里，走丢了，咱们可赔不起人家一个小娇闺女。”

五福“唉”了一声，便跟了出去。小粉将有些打盹的大靖放在床上，点了点顾春芽地脑袋，哼了一声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惹人。你个小屁孩子，也不瞧瞧那是谁家的闺女，你敢惹她。大平在她姥娘家可是出名的扣（厉害）外甥女。人家都说啥，小扣妮戴扣帽，扣鼻子扣眼扣耳朵。人家全身都厉害，去姥娘家走亲戚，叫她几个老表都打哭。你敢惹她，你不要命啦。”

春芽娘心里不痛快，皱了皱眉头，轻责小粉道：“你别个口无遮拦的。咱们姐妹一起说说就好了，还让孩子知道了。他出去乱说，到时候还不算到你我头上。麻烦都嘴惹哩，你啊，以后别逞口舌之利。到时候吃亏了，你可别哭丧。”

“你就是太小心了，啥话都不敢说，才让人欺负。真像荣才家的，你看这狼坡还有谁干那样看你？你就是自己太窝囊了，还不让我说。”小粉嘟着嘴，轻哼道，“要我说，就算不为了其他的，为了这俩孩子，你也不能这么窝囊着。”

顾春芽冷不丁地伸出小拳头捶了小粉一拳，小脸紧绷，面色冷凝地道：“恁别说俺娘，恁说俺娘，俺打你。”

春芽娘见他还要打，忙喝斥道：“春芽，你咋打你干姑姑。以前个，我都咋个教你滴。啥个好滴不学，净学些个坏滴。”

顾春芽摸着鼻涕道：“她说娘，她是坏人。跟大平一样，是坏的，就打。”说着又捶了几拳。

小粉当顾春芽是自家孩子看，嚎他一声道：“你个憋死孩子，就窝里横是吧。连个小闺女都打不过，还回来哭鼻子。秀儿，你不能这么个窝囊。将来个他娶个媳妇还不让他媳妇打你。”

春芽娘没吭声，春芽气鼓鼓又要捶小粉。原本正听顾春分哭的李大靖，瞧自家娘被打，他猛地爬起来，一拳夯在顾春芽鼻子上。顾春芽大哭，攥紧小拳头要和大靖干架。大靖平日也是个爱打架闹事的主，他哪里会怕顾春芽。

两小家伙你一拳我一捶地夯了起来。春芽娘要劝服，小粉却笑呵呵地道：“让他们打。俺还等着俺大靖长大娶媳妇了，俺就说给他媳妇听。就说俺大靖小时候，见俺被你家春芽打，和春芽干了一架。这说出去多装光，多有面子。”

春芽娘瞪了她一眼道：“你都恁大了，咋还跟小孩子似的。孩子打架有啥好显摆地。”她说完又喝止顾春芽道，“大牙子，别打了。老表的，亲戚，打坏了。”

春芽娘说着要拉人，小粉挡住她的胳膊，嘿嘿笑道：“大牙子，没事儿，叫大靖打哭了，干姑姑不生你气。李大靖，今个你不把大牙子打哭，你别跟我回姥娘家吃饭。我今个就要看看恁弟兄两个到底谁厉害。”

顾春芽听了小粉的话，看了自家娘一眼，嘴一嘟，挨了大靖一拳。他气哼哼地伸手要抓大靖的脸，却被大靖小掌一推，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梗着脑袋，涨红着脸道：“你贴（厉害），你下来。在床上占我便宜，算啥子本事。有本事，你下来。”大靖也觉得在床上打得不痛快了，翅楞着要下床，非要将顾春芽打地满地爪牙。

春芽娘气鼓鼓地看着拦着她的小粉，对两小孩道：“你们再打，我就打你们两个。一人一破鞋，看你们还打不打。”

“打。”顾春芽嘟着嘴。

“我也打。”大靖不服气地说道。

小粉在下面加码道：“让他们打。不摔不打，长不结实。”

春芽娘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责备小粉道：“哪有恁这样教孩子的，打坏了，心疼地还不是你。”

小粉将大靖抱下床，给他穿上虎头棉鞋，笑道：“这恁就别管了。我跟你说，这小孩子啊，小时候可不能拘着他。该出手时就得出手。恁不知道俺婆家，四学兄妹六个，一大群孩子打起来，恁说能骂吗？不能骂。心疼孩子，咋办哩，让孩子自己打。不过俺给俺家大靖说好了，不准打脸，只准打屁股和肚子。”

大靖忙仰头，眼睛眯眯笑道：“俺娘说的。叫脸给人家抓花了，人家娘该上俺家找俺娘了。俺不抓他脸，俺打他屁股，用脚踹。一脚踹出三个屁。”

顾春芽听了挠了挠头道：“我也踹你屁股，一脚踹出一大个屁。”

大靖穿上好了鞋子，屁股一撅，下了床，跑过去就要踹顾春芽的屁股。顾春芽双手捂住屁股，气鼓鼓地道：“大靖，你坏，我还没弄好哩。”

“笨。俺娘说啦，打架就要打了就跑。跟木桩似的站那让人家打，笨不死你。”大靖说着得意地看了小粉一眼。

顾春芽也是个机灵孩子，见他松懈了，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两人双双倒地。顾春芽压住大靖，坐在大靖屁股上，得意地对自家娘道：“娘，俺叫大靖打趴下了。”

小粉笑嘻嘻地夸了顾春芽几句“打地好”，又骂大靖道：“李大靖，笨不死你，连春芽都打不过。娘看你比恁爹还要胡吹，除了张嘴，啥子都不行。”大靖被她这么一激将，吭吭哧哧地要爬起来继续和顾春芽干架。

春芽娘看看笑嘻嘻的小粉，小声道：“看你教孩子啥。就你小时候爱打架，还打出门道来了。”

小粉笑着起身，把两小伙子战场附近的凳子之类的东西收拾到床底下。她再次坐到床边上时，大靖已经将顾春芽撂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