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分还在寻思着,小粉瞧瞧天也到晌午了,她笑嘻嘻地道:“俺回南边去,该做饭了。”
春芽娘要留她,她摆手道:“俺不跟你外道。四学这几天不在家,俺家的地俺婆子跟俺老公公种着哩,也不让俺招呼,俺就多住几天。俺明儿空了再来。”
小粉说着话,起身要走,就听到门口响起了顾婆子强悍的咒骂声:“娘个脚,奶奶个腿,不就一把灰嘛,值当哩。荣才家的那个**,娘个熊,你看叫几个孩子打滴。”
听着话音好似对别人说的。春芽娘忙看小粉道:“这咋个啦?”
小粉也是一阵茫然。她先回过神来,忙道:“俺去看看。你婆子在你怕啥。你婆子可是狼坡庄骂人的这个。”她说着竖起大拇指。
春芽娘看到了,一脸羞愧,尴尬笑道:“你可别跟俺娘跟前说。又不是什么好话。”
小粉却撇嘴道:“俺嘴里没好话,只有实话。不过俺觉得也就你婆子治住荣才家的那蠢蛋子了。指不定能打起来,俺等着看笑话。”
春芽娘说了她一句“你啊你”,小粉笑嘻嘻地撩帘子出去了。她瞧见顾春芽、李大靖还有柳大平个个一脸皮,一个个都眼角挂着泪,愤哧哧地在哭。她唬得一大跳,忙问顾婆子道:“大娘,这个咋弄滴?”
顾婆子瞧是小粉,气得发青的面色稍霁,摸着眼泪道:“给荣才家的那媳妇儿打的。将将五福领着几个小孩玩,瞧那过道(巷子)里有草灰,就一人抓了一把。荣才家的看见了,就说那草木灰是他们家的,抓了他们家的灰,就是让他们家败迹,她不就骂了起来。几个孩子犟了几句嘴,她就跟孩子打了起来。你瞅瞅她是个人吗?哪有大人跟小孩一般见识滴?”
小粉黑乎乎着脸,隔空骂道:“她个骚包,娘的个脚。日她八辈子祖奶奶,看我不寻她家去,打烂她家的锅,敢叫她再打俺儿子。”
顾婆子忙劝道:“你这不值当哩。你来走亲戚滴,跟她一般见识个啥。你且等着,她就是个作掰滴。荣才好说话,她就逞摆着作怪。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看家人家的好东西,生不能都是她家的。看谁理会她,贱摆滴很(骂人的话)。啥人养啥儿,她不用作摆,等她老了,她闺女、儿也那样对摆她,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那也不能让人白白欺负咱了。俺不指当她把大靖当外甥,她也不能下手打人吧。娘个脚。”小粉依旧不依不饶地骂着,迎一大三小进了西套间,道:“荣才咋娶了那么个婆娘,比那母老虎还厉害。听说她以前在家做闺女的时候,还像个样子。咋现在弄地,爷们邻居都不待见。来时,我从她家门口过,还听她骂鸡。好似俺三大爷家的鸡飞到她家院子里,拉了一泡屎,就骂起来了。真没法说,也不怕荣才出去没脸。”
小粉刚一坐下来,大靖就往他怀里钻,还笑嘻嘻地学小粉的话。他又有些口齿不灵清,把母老虎学成了“母老鼠”。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立马轻松许多。正愤哧哧哭的顾春芽也不哭了,咧嘴道:“母老鼠,母老鼠。”
柳大平瞪了顾春芽一眼道:“是母老虎,不是母老鼠。”
顾春芽别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就是母老鼠。”
两人闹僵起来,顾春芽赶柳大平道:“你滚,你别跟俺家玩。”
柳大平伸手要抓顾春芽的脸,顾春芽条件反射地一躲,柳大平噗通跌倒在地上。小粉不待见她,就笑了起来。柳大平觉得受了侮辱,就趴在地上打滚撒泼哭了起来。
顾婆子瞥了小粉一眼,又示意媳妇儿别让她这么张狂,说出去了,好似他们老顾家欺负柳大平似的。春芽娘忙去劝阻小粉,顾婆子将柳大平拉起来。
顾婆子正要拍柳大平身上的土,柳大平伸手抓在顾婆子脸上,而后得意仰起小脸对顾春芽道:“你不让我打,我就打你奶。”
顾婆子没想到柳大平这么不讲理,可说有没法说。而这厢刚刚压下火气的小粉,立马纵着顾春芽道:“大牙子,你就是窝囊哩。人家欺负你奶奶,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才不敢放屁呢。”顾春芽不服气,转身将柳大平推到在地。柳大平摸着眼泪,哭嚎骂顾春芽和老顾家。顾春芽要骂,顾婆子打了他一巴掌,拿了绣篮里的包给大平吃。大平接过吃的,还不承情,边吃边骂。
顾春分听着那脏不拉稀的话,她气得肚子疼。论说她才来,对这家人没多大感情,可是听这孩子骂人她就来气。若是她八里顾时代的小侄女敢这么学脏话骂人,她才不管她嫂子骂不骂她,她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小孩子嘛,可以野蛮,可以打架,但是绝对不能学这些脏话。特别是女娃子,学得多了,以后定会学成个泼妇。她记得很清楚,八里顾时代的右边那家的邻居小菊就是个骂街一流的泼妇。泼,可以,但是别丢份子。
大靖咬着指甲看着大平,又看了看他自个娘,小声道:“大平真扣,比俺三伯家的桔姐都扣。”
小粉捏他的脸,要纵他和大平干架,春芽娘忙拦住她道:“你说你一个来走亲戚的,惹麻烦干啥。她骂就骂吧,小孩子骂,大人长寿(常受)。”
顾婆子要拉大平出去,别在屋里,弄得一屋子人生气。可柳大平就是别梗上了,她死活不出去,吃了一块春饼,要了一根油条,继续吃继续骂。
大人们劝导不住大平,只当她在唱戏好了。小粉还要起身走,顾婆子道:“今个儿说啥也不能走啦。俺今个杀鸡,你和大靖就在这吃吧。”
小粉还要说什么,春芽娘拉拉她的衣袖道:“你就听俺娘的。今个在这吃。”小粉只得不再客气了。
顾婆子去做饭,小粉引着几个孩子在西套间配春芽娘。顾春芽和大靖趴在床边都顾春分乐和,一人一句“这是俺妹妹”地斗嘴。
大平见没人理会她了,也不哭了,她也要逗顾春分玩。小粉不理会她,大靖自然也不理会她。顾春芽正生气呢,自然是不理摆她了。只剩下软和的春芽娘,她欠了欠身子,让柳大平也趴在床边和顾春分说话。
顾春分不想当猴被这几个小孩子耍,打着哈欠装睡觉。柳大平见她打瞌睡,却非要闹她。顾春分不理会她,她就伸手一巴掌打在顾春分的右脸上。谁也没想到这柳大平是个手狠滴,顾春分的小脸立马红了起来,顾春分立时“嗷嗷”哭了起来。
这下子骇得小粉和春芽娘,忙道:“这闺女咋这个样子,手狂地。”
柳大平绷着脸,瞪春芽娘,道:“她不跟我玩,我就打她。”
听了这话,顾春芽拎着拳头就要和大平打。李大靖的拳头却已经上去了,他嘴里还嘟囔道:“小扣妮戴扣帽,扣鼻子扣眼扣耳朵。”
春芽娘又要劝,门外响了一声:“顾家的,大平在你家吧?”
顾婆子应了一声,出去瞧是柳有财的娘歪嘴婆子,她忙笑道:“在呢。你家不是上地了吗?”
“俺闺女走娘家,俺回来滴早。”歪嘴婆子边说边歪嘴笑道,“俺大儿子家的大平在不?”
“奶,大牙子和李大靖打我。他们家吃了俺家红糖,还不给俺吃他家的包。”柳大平听到她奶奶叫她,忙出西套间出来,哭嚎着。
听大平这么说,西套间的小粉要出去讲道理,春芽娘拉住她道:“你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个啥,那不成了白英了吗?”
小粉气鼓鼓地道:“这闺女还真是个嘴子精。当着人的面说大瞎话。气死俺了,谁家孩子打她了?你不知道她在她姥娘家的名多大,我看没等长大,十里八庄的人都知道她扣了,看她以后咋出门子。”
院子的顾婆子心里一凛,没想到柳大平是个真正的嘴子精,她寻了好半天话都没寻好咋解释的。
歪嘴婆子揽着自家孙女,笑道:“小孩子叨叨。”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抠不死你们老顾家。
其实论扣,歪嘴婆子可是狼坡庄数得上名的。就说二月二这天,她和儿子媳妇去地干活,走到庄北头瞧闺女来了,忙迎了回家。柳有财不放心自家闺女,就让她去顾家接大平,她怕自家孙女糟蹋包,赶到饭点才来叫人。
歪嘴婆子瞧自家孙女脸上有疤瘌,又听了孙女之前说的,她立时来了火气。顾婆子瞧歪嘴婆子面色阴晴不定,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几个小孩去南边,给白英那贱货抓了一脸皮。不是打的。俺媳妇儿生孩子,小粉来看她待了吃的,给吃了。不信你看看,嘴上还有油果子味哩。”
歪嘴婆子吐口吐沫,黑着脸,哼了一声,拉着自家孙女到了顾家门口,嗷嗷吼道:“老少爷们,你们都来看看。这老顾家啥个东西,纵着自家孙子和客打俺孙女。东西不给吃,也就罢了,谁稀罕偷汉子家的脏东西。千不该万不该纵人欺负俺孙女。俺大儿子和大媳妇去地里干活,叫小闺女搁你家,你家就这么待见俺孙女滴。你家就活该死老子、死儿子,仗着你媳妇长得好,就巴结里长,不知道跟人家干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