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高升瞥了成了软蛋的白英一眼，吸溜着鼻涕道：“春芽娘，你别激动啊，咱这话不是还没说完，是吧？”

春芽娘眼眶红红地道：“升伯，你都说要搁俺家捉妖精了，还有啥子话可说滴。俺一向敬你是个公道人，没想到你今个也跟他们一般见识，真当俺跟俺闺女是妖精了？”

何高升小眼眯着嘿嘿憨笑道：“你升伯我就是个爱说笑滴。你家跟白英家的事儿啊，你升伯我也知道一些，其实呢，这样吧，你再忍忍啊。俺和这真人好好说几句话，咱们叫那妖精的事儿处理了，你在和白英家的算账，中不中？”

白英听了何高升的话，忙满脸堆笑地道：“秀儿，咱们地边挨着，咱们不是爱说笑嘛。秀儿啊，你叫刀放下，听咱升伯。再说咱们都是亲戚爷们，那个有隔夜仇，大家不都是开开玩笑嘛。”

“少跟俺攀亲带故滴，俺们可不跟你家是亲戚爷们。今个你不让俺出气，咋个做都不成。”春芽娘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她现在就是不想放过白英。

白英瞧她一脸怒容，忙是坚决，忙又去求何高升。何高升盯着白英笑眯眯地道：“那这样做好啦。嗯，春芽娘，你听俺滴，你叫刀放下，捶白英几捶，打她几拳，先出出气。咱们叫妖精的事儿处理完了，你再接着出气，咋样啊？”

顾婆子忙拉过还别梗的春芽娘，低声劝道：“听你升伯滴，你赶紧回屋去。你刚生，小心身体。”

春芽娘听了顾婆子的话，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左手接过右手的柴刀。她黑乎着脸，站在顾婆子身边，对何高升道：“听俺娘滴，升伯你先处理吧。俺搁这听着，反正俺想好了，要是让俺们顾家死，俺定要拉几个垫背滴。反正早晚就是一死。”

何高升瞥了一眼白英，只见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他微微摇头，咳嗽一声对众人道：“好啦，现在春芽娘不和白英闹了。咱们呢，就听听这真人说道说道，他咋个跟别人家做法事不一样。老少爷们，都听仔细了，这真人的话要是不听仔细了，指不定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呢。”

那道士扫了一眼众人，甩了又甩拂尘，也忘记说“无量天尊”了，而是径直道：“你们这是在质疑天师的法力和权威。”

“这话咋个说滴，俺们就是想见识见识你家做法事为啥不同而已。”何高升依旧一脸和气地说道。

而那道士却依旧推三阻四不愿意回答，何高升横他一眼道：“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俺们也不知道真滴还是假滴。不是俺不信你，只是你刚才那个确实……呵呵……那个挺有意思滴。那这样好了，俺给你随便找个人，不让你帮他消灾避祸的，你就将他的事儿跟俺说一遍。这样好啦，就俺，你说说俺最近三天一日三顿都吃了啥？”

那道士吱吱唔唔地道：“无量天尊。你怎可将本真人与那摆地摊算卦之人混为一谈，本真人的法力是用来降妖除魔的。”

何高升冷笑道：“降妖除魔。真人，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实话，俺真不信你。就你刚才那手，俺虽不会，可是俺见过。俺以前去临泉卖烟，跟人家玩杂耍的一起去的。俺就见过一人能说两种话，而且还不用开口，比你这高多了。哼，今个你不跟俺算上一算，咱们这事儿还真是没完了。”

看热闹的人听何高升这么一说，立马有人道：“升伯，你说的是真的吧？”

何高升还没回答，那道士立马跳脚道：“他胡扯。”

狼坡庄的老少爷们几乎是一致对外地吼他道：“升伯（升娃子）会胡扯？你才胡扯。”

何高升摆了摆手，冲老少爷们作揖道：“承蒙大家信得过。这事儿真真地。那人说叫腹语，一般人练个十年八年的都能说上一两句，他在那方面比较行，学谁像谁。俺也不是说不信你，指不定你真是个有本事滴。不过你得让俺见识见识，俺们见过的才行。老少爷们，你说俺说的，对不对啊？”看热闹的人个个激动应声答“对啊，就是”。

那道士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将脸子一拉，黑乎地冲白英道：“俺是你这位施主请来的，你这位施主该是信俺吧，你跟俺说道说道。”

白英自己还有点自身难保，又听何高升这么一说，她心里正犯嘀咕呢，不但没有应承下来，还咄咄逼人地反问道：“你是不是个骗子，你给俺说清楚？”

众人也有点懵了，这道士是白英请来了，如今她为何要这般说呢？有人问白英道：“咋个，他不是你请来的吗？你自个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骗子？你咋恁憨哩？”

白英跳脚道：“俺咋不知道。正月里俺去俺娘家走亲戚，听人说这真人是个有本事滴。当时他叫俺家的事儿都说个准。”白英转念一想，又相信了那真人，立马道，“真人你赶紧发发功，答了升伯的话。咱们不捉妖怪了，你就给俺说说咋个能发财好了。”

何高升冷哼一声道：“想得倒是挺美滴。今个不把这话说清楚，想走门都没有。咱们狼坡庄的人是那么好欺负，让人摆布的吗？你发财，你发财个毛。瞧瞧你天天都干点子什么事儿？不是跟东家打架，就是到西家闹事儿。你婆子的鸡跑到你家里，你敲着锅盖能骂三天。就你这好吃懒做滴能发财？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白英虽被何高升说白了，可她却不敢跟何高升对着干。何高升在狼坡的声望，那可是刚刚滴，一哨子一响，拉屎的都提着裤子跑出来听训了。她跟何高升斗，那就是鸡蛋碰石头，纯心找死。

何高升见她不说话，又看了那道士一眼，小眼眯眯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真人，你就说实话吧。你看看，俺们老少爷们都等着哩。”见那道士要走，何高升高声道，“老少爷们叫路给俺围起来。今个咱们可得好好招呼招呼这真人。”

看热闹的老少爷们立马围上来了，将那道士围在中间。他看了春芽娘一眼道：“春芽娘，去跟升伯搬个墩，站得脚疼。”

春芽娘应声去了，顾婆子道：“俺去烧水给大家伙喝。”顾婆子可不是个傻滴，她听何高升说到腹语的时候，就知道何高升不会赶他们顾家，也不信他们家是妖精托生的啦。虽说有点马屁的嫌疑，但是人家帮忙，自然要勤快一些。

顾家婆媳两个去忙，何高升这边也没闲着，他咳嗽道：“本来呢，年刚过去。今年春分和二月二碰到一起了，大家都乐和，俺也没上杆子好好跟大家说说春耕的事儿。今个呢，都来了，是吧？那咱们就这么说道说道好了。”

众人一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顿时傻了眼了，这一天还真是……匪夷所思，怪事连连啊。

你看，这原本顾婆子和歪嘴婆子的吵架变成了白英领道士捉妖怪，后来又由捉妖怪变成审骗子，如今又由审骗子变成了春耕大会。

春芽娘和小粉带着顾春芽和大靖将家里的墩都搬了出来，给何高升一个高的，其他就放在院子里了，随便别人做。何高升挑了一个矮的，对几个年纪长的道：“瘸子叔，坷垃叔，你们都过来坐吧，咱们就当是开大会聊聊天。这些年轻孩子啊都不懂，当年咱们老祖宗为啥给咱庄起名叫狼坡。”

几个年纪长的接过凳子，坐下来了。何高升才坐下，笑道：“真人，你赶紧滴啊，给俺们说道说道。”

就在这时候，顾家院子口又来了一拨人。小粉一见到她大嫂大哥还有她大嫂家的娘，忙上前道：“哥，嫂，大娘，你们咋来了？”

何高升认识良材媳妇儿的娘，他忙起身道：“唉呀，这不是后刘观的大神吗？你咋个来了，快请坐，请坐。”

良材家的娘是个接生婆兼神婆子。平日里，这老太太东西庄的走，接生技术高明，为人和气，又是个热心肠，在这十里八庄可不是一般的有人缘。这老太太皮肤白，圆脸大眼睛，爱笑得很，一见到人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这不听了何高升的话，忙笑呵呵地道：“咋个，大兄弟，俺不能来你们庄走走啊？”

“能，咋不能？”何高升边说边让座，笑道，“到底是哪里的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春芽娘见来了客人，忙又要去寻凳子。有财那厢叫道：“俺家有凳子。”

春芽娘听到有财的话愣了一下，忙道：“谢谢你啊有财哥。”

客人坐下后，才有继续话家常。良材家的娘笑呵呵地道：“那要啥东西风的？前几天大魏寨的杨家叫俺去接生，这不是稳定了，俺准备回家，路过你们庄来看看俺闺女。一到你们庄口，就听说你们庄有狼精，俺闺女是个冒失滴，这不就叫俺拉来看热闹了。”良材家的娘边说边看那道士，她好生瞅了几眼，哎呀一声道，“大兄弟，你咋请这人来捉妖怪了？小心啊。妖怪再厉害，也没人心狠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