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妗子盘起右腿坐在大床上,摸了一把鼻涕,红着眼睛道:“我说不成吧,非要让他们压轿子,现在可好,迎亲人都快到庄头了,压轿子的人还没去。气不死人。”
原来干姨娘住在三妗子家,拴宝和五鹏一起睡,两人都嫌起得早,在家闹着不起床。这不是急人吗?
良材家的进来道:“好啦,别气了。先去接亲。菊花那边大牙子,梨花这边大靖。赶紧得别误了吉时。”
二妗子和良材家的正要带顾春芽和大靖出去,二鹏急巴巴地过来道:“花娘,我娘说咱们家一男一女去压轿子。”
二妗子问,为啥。二鹏一脸无奈地道:“我大舅家的花妮也要去压轿子,闹得不行。”
二妗子叹口气道:“这都是啥事儿。好吧,好吧,赶紧的。我家的呢?”
二鹏忙道:“我二舅家的香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良材家的和二妗子忙带着顾春芽和大靖出去了。秀儿抱着顾春分在屋里陪梨花,瞧梨花焦虑,低声安抚着。
顾春分在一边打着瞌睡,梨花见了对秀儿道:“干姑姑,我觉得让大靖和春分去压轿子比较配。他俩平时挺好的。”
秀儿道:“都是孩子闹着玩儿的。”
半柱香的功夫,二妗子从外面回来,欢喜道:“传话的人回来了,说已经接上亲了。咱们这边都打理停当了,梨花的盖头盖上吧。喇叭一响,你爹就过屋来背你出去,你可记得要哭。还有鞋子地上的红纸别掉了……”二妗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梨花也哭了一顿,秀儿又重新给补了妆。这厢将将收拾停当,男方迎亲的喇叭已经在门口响起来了。魁梧的二舅在门口咳嗽一声道:“时辰到了。”
梨花哭着叫了几声娘,二妗子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捂嘴哭,一手摆手让她赶紧去。二舅背着梨花出了屋子,在院子绕了三圈,这才出了院门,将新娘送上轿子。
香妮下了轿子便随人进了院子,大靖站在轿子口叫了声:“梨花姐姐。”
梨花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看了看大靖,冲他笑了笑。就着灯笼发出来的红光,大靖冲梨花咧嘴笑了笑,还做了个鬼脸,才跑回了院子。
菊花那边三日回门,秀儿和良材家的就又等了些日子。由于顾春芽和花妮、李大靖和香妮一同压过轿子,总被大人开玩笑,说长大了定是要结亲的。
这话闹得顾春芽不敢和花妮玩,可他又觉得好玩,就总跑到大妗子家耍,渐渐就和香妮成了朋友。因这事儿,花妮还将香妮的脸抓破了,说她抢了自己的新郎。大人们知道了,笑得前仰后合,更爱逗顾春芽和花妮、香妮了。至于李大靖,还是老样子,喜欢围着顾春分转。顾春分也还是老样子,吃喝睡爬,无聊发呆。
流水一般的日子,终于结束在九月十八这天。何大福和顾二成来接众人回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就是李大靖几个叔伯分家了。李大靖没人关顾,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何、顾两家了。
回家的时候,大妗子和二妗子给他们装了满满一车子吃穿住用的,有新有旧。因为压轿子的事情,三妗子和干姨娘走的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不得大妗子和二妗子的待见。
回到狼坡,秀儿和顾婆子好一番絮叨。有财家的快生了,站在院子瞧众人回来,拖着臃肿的身躯,站在墙头边跟秀儿说了些家常话。柳大平瞧见顾春芽扭头走了,她对顾春芽一句话都没有就出去玩了,很是有意见。
晚上睡觉的时候,秀儿跟顾二成唠叨起来:“大哥家的二鹏考上了秀才,二哥家的三鹏和四鹏都读书了,你说咱们是不是也送大牙子和大靖读书。我瞅着他俩都是聪明的。”
顾二成犹豫半晌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早了?”
秀儿沉默好一阵子才道:“以前小粉说让大靖读书,给她挣个诰命呢。”
顾二成没说话,顾春分快睡着的时候,才听顾二成道:“你也想做诰命?”
秀儿咕哝道:“想啊。不过有没有都没啥,过好日子就成了。在干娘家住了这么一阵子,还是觉得自家松泛。”
十月朝的家家户户去坟里上了坟、烧了纸。良材带着李大靖去给小粉烧纸,回来后,李大靖闷了两三天才有个笑脸。
转眼到了种麦子的时候,有财家的生了个小子,起名叫大锁,七斤左右,很健康。顾家随礼送了鸡蛋、红糖。歪嘴婆子带着为财家的两个小子,来吃过几次嘴。有财家的心里膈应,坐月子都不乐意她来伺候。顾婆子瞧着有财一个大男人当爹又当妈的,两家就一个锅吃饭,又专门给有财家的开了小灶过月子。
麦种完后不多久,大妗子家的紫环生了个女儿,六斤七两,也很健康。秀儿和良材家的寻了个日子去看孩子,遇到了梨花。梨花有意撮合她婆家妹子石榴和大福,良材家的没有立时答复,转而去问老太太:“以前听人说,二鹏和石榴挺般配的,咋个现在给我们家大福说啊?”
老太太瞅着她笑道:“梨花心里透着气儿呢。”
良材家的寻思一番,也就明白过来了。自家的婆妹子嫁给了堂兄,若是过得好还好说,过得不好亲戚加亲戚的,定然多了许多是非。再说了,女生外向,到时候石榴偏向了大妗子家,反倒让梨花自己的处境内外交困了。
分别的时候,梨花又私下请了秀儿说情:“干姑姑,不是我多心。嫁到我自家姑姑家门口,我心里放心。大姑是个心善的。倒不是说大伯母不好,只是将来亲戚门口前,有个争持,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没光。我娘家是她婆家,我婆家又是她娘家,这里外都没个自在。还有呢,我们家石榴人脾气也好,手也巧,就是大字不识一个,嫁给了二鹏,只怕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学了二鹏大舅爷,外面养个小妾什么的,我脸上可真是没光。”
秀儿倒是没想到梨花不过出门子两个多月,这人情世故的事儿,看得这么通透。她寻思一番道:“这事儿谁也当不得家,还要看老天的意思。男婚女嫁的时候,还是慢慢来,将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梨花应道:“可不是嘛。倒不是我家小姑没人寻,只是那些人我不知根底的……也想着自家婆妹子,给自家亲近些才好。我婆婆身体不大好,我当家的把持外面,我小姑照应家里,是个勤快人。大姑是个和气的,大福人实在,我们虽不是亲兄妹,可脾气如何也是晓得的。我这才动了心思。这两好加一好的,咱们熟门熟路的,做亲戚也自在。”
秀儿又问了梨花:“你家小姑咋个想法?”
梨花笑道:“我家小姑是个明快人。心里存着事儿呢,她也觉得二鹏将来要考功名的,只怕两人说不到一起。前些时候还偷偷跟我婆子说了,这不是我婆子才问我的意思嘛。我婆婆是想石榴嫁给二鹏,可……”
回来时候,秀儿将梨花的意思跟良材家的说了。良材家的也觉得梨花说的理儿不差。到家后,她又跟良材说了。良材只道:“那闺女啥个想法?”
良材家的说是那闺女不想嫁给二鹏的,让梨花另外给选一家的。良材这才道:“心里是个透气的就成,别到时候是梨花的意思,弄得咱们得罪人。”
良材家的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又跟秀儿商量一番。秀儿私下问了大福的意思,大福吱吱唔唔了半天才道:“我娘咋说都成。”
良材家的对秀儿撇嘴道:“还想着西赵那闺女呢。啥子我咋说都中?”
秀儿劝了良材家的一番。
翻过年,正月里去后刘观走亲戚,秀儿和良材家的专门赶在正月初二,等着梨花和菊花走新亲戚凑热闹。菊花家的朱石头,长得很健硕,不善言谈,憨实敦厚。他和菊花一块,多半是菊花抢他的话,他在一边憨笑。梨花家的崔青松,相貌堂堂,举止有度,是个颇有担当的人。他对梨花虽说面上淡淡的,可瞧着梨花那眼神儿着实透露着欢喜。
秀儿和良材家的,与老太太在背处说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菊花活泼,石头憨实。梨花聪慧,青松内秀。瞧着挺好的。”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个人自有个人福。”
秀儿和良材家的随便也看了石榴。论说,梨花这他们这些表、堂兄妹中长得数一数二的了,石榴更是不让她,长得那叫一个俊。良材家的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还直嚷着:“秀儿,总算来个叫你比下去了的。”
回去的时候,良材家的私下对秀儿道:“没想到大福是个傻人又傻福。石榴是个稳妥的。”
至于何大福自己,好似没啥意见。
正月十五,挑灯笼过元宵时,顾春分和李大靖打了一架。原因是顾春分不会走路,不晓得李大靖从哪里听来的秘法,非要在顾春分身上试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