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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换了新环境,离开了监狱里冰冷坚硬的板床,白辰辰怎么也挣不开柔软暖和的大床,梦境连续不断,直到日上正午,才有些虚脱的坐起来。
出了一身的汗,眼睛底下依旧两圈黑色。杨迪在厨房里忙活,说要亲自下厨给她洗尘。
白辰辰下床去洗了个脸,换上干净衣服。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圈凹陷,没什么神采,好在终于不用穿囚衣,鹅黄色的毛衣给她添了点气色。
洗脸台上一溜都是杨迪的化妆品,瓶瓶罐罐的乳液,精华。昨晚上杨迪就说:“你可以随便用。”她以前上学的时候用不起,后来上班了也舍不得用。
随便拿起一只小黑瓶,对到灯光底下,瓶身透着磨砂暗哑的光泽,莹润如同漂亮的黑曜石,她看得有些痴迷,不觉杨迪已经站到她身后:“发什么呆呢?”
白辰辰吓了一跳,赶紧把瓶子放下,指着台面上那一溜:“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瓶身上多半是英文,有的连中文说明都没有。杨迪噗哧一笑:“我也不知道。管那么多干什么,能用就都用一遍,放着也会变质。”
杨迪有钱了,可气质并没有变。也许是顾及她的想法,故意装着和她一样不懂。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举着锅铲,白辰辰提醒她:“你菜不要糊了。”
杨迪愣了一下,急匆匆转身,刚走两步,又停下来:“哦对了,我是要跟你说,快递刚打电话上来了,你帮我下去拿一下吧。”
白辰辰应了,换好衣服下楼。楼下的停车道上孤伶伶的停着一部黑色奥迪,这小区住的都是白领上班族,朝九晚五的,昨晚上她们回来还因为找个停车位还头疼得要命,现在就跟被扫荡过似的。
那车停的就正对着她们这栋楼的大门,这车其实没什么特别,车牌也不认识,大概是以前被这样的车接走总没什么好事,所以白辰辰有点敏感。
她走过时特地朝车里看了一眼,车窗上都贴了反光纸,她什么也看不到。车身光洁如镜,清晰的反射着她自己的影子,总觉得车里好像有人似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停在这里。
她没作停留,直接绕过去了,在门卫那里拿到快递,签收的时候才发现,收件人上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她搬到杨迪这里才一晚上的事,就有人知道自己住这里了?
其实要想知道也不难,派人跟着她和杨迪的车就行了,只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大概也就那么几个。到底是谁呢?
她边走边撕开快递信封,从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红色请柬。
鲜红色的玫瑰花浮底,洒着刺眼的金粉,邀请人和呈贴人的名字都是手写的,那钢笔字她熟悉得很,以前她不知道经手过多少张这样的签名文件。
是佟乐尧要结婚了。
他还记得她,记得给她发帖子。
“诚邀白辰辰女士”那几个字在阳光底下忽闪忽闪的晃着她的眼,还有那落款:“佟乐尧先生、沈曼玲女士”。
她倏忽想起一年半前他拿着戒指找到自己的时候。这一年半很多事在她记忆里都模糊了,她甚至想不起他的脸,是圆的呢,还是尖的,有没有胡渣?可是她却记得那枚戒指式样很简单的白金戒指,顶端镶嵌一枚小小的钻石,也许并没有花多大心思,可是她很感动。
是为这枚戒指感动。
从没有人说过要娶她。她最最相信的那个人,也不过是抛弃她而去了。她这一生要得很简单,相夫教子罢了,可是他不肯给。
佟乐尧肯给她,在明知道她给别的男人生了个私生女之后。那时候她是真的愿意相信他说的一切,就算没那么爱他,可她心里对佟乐尧是有好感的。何况他的条件那么好,佟家虽然没有温家那么大势力,但庇护小小的她足够了,嫁给他还可以顺利把闹闹接回自己身边,一举多得。
她没有多想就同意了,甚至可以说,是她求之不得的。
但是没过多久,佟乐尧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抓着她的手,指腹一直磨砺着那一枚小小的钻石,对她说:“辰辰,你替我顶罪吧。”
“我问过了,行贿不会判得很重的,最多三年……我会等你三年。等你出来了,我一定会娶你,这辈子好好照顾你和闹闹。如果我去坐牢的话,公司就完了,到时候不止我,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口人的饭碗都没了,到时候,我还拿什么娶你呢?”
白辰辰虽然善良,但是生性里有一种凉薄。他说得很对,如果他没了公司,穷困潦倒,她未必肯嫁给他。但是她爱惜自己,更不可能替他顶罪。她还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
佟乐尧看她不作声,就急了,抓着她的手不肯松:“辰辰,你说话啊?你会帮我的,对吧?”
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可以选择。
她走得很慢,阳光照在喜帖的金粉上,闪得她眼睛都疼。这还不到三年呢,他们就要结婚了……她在牢里这一年半,佟乐尧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没想到他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自己一出狱他就知道了,还给自己发了喜帖。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炫耀,还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告诉她:你死心吧,一个坐过牢的女人,还妄想他会要她。
那他未免也把她想得太天真了,如果他不发这张帖子过来,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提起佟乐尧这个人了,就当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去,还是不去?
她有点苦恼的揉着额头,不知不觉就停在刚才那辆奥迪旁边。
车门里突然发出喀一声,她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这车还没有开走,原来车里真的有人!
那贴着反光纸的窗户慢慢降下来,她痴痴看着,好久都忘记说话。
他胳膊上的夹板已经拆掉了,在外套领子里面还能看见医院的病号服,就像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她深吸口气,按着惊魂未定的胸口,像是没见过他似的,狠狠的瞪着大眼睛。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来看看你。”
“昨天在医院不是才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他“嗯”了一声,还是看着她。
他就在车上和她讲话,小区里耳目众多,他不能下来,要是随便让人看到了,可能都是一场轩然大波。她越来越觉得他不可理喻,就这样把车开到她楼下来了。
“你秘书呢,他怎么没跟着你?”
“我没叫他来。他又不是我什么人,难道我睡觉、找女人也得叫他跟着?”
不知是谁惹了他,他口气不太好。白辰辰则更不爽,张口闭口就是睡觉、找女人,果然是禽兽。
其实昨天白辰辰从医院离开时,温辛就叫人跟着她了,一方面是好奇她现在的住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温老太太的骚扰。
早上拆完夹板,他试了下胳膊,已经活动自如了,可是老太太不让他出院,还硬要顾京西留下来照顾他。没等老太太走一会,他就叫来了叶常弘,拿了他的车钥匙,又换了身便装。特殊病区的医生护士叶常弘都打点好了,他一路出去,竟没一个人拦他,唯一个顾京西,早早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夫妻说没情分,起码在配合演戏的时候却还有几分默契。
白辰辰头一回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她了,尤其是她朝车窗上看那一眼的时候,几乎和他就是四目相对。只是隔着层反光纸,她看不到他,他却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甚至她的瞳仁、轮廓。
他没想要打扰她的生活,本来就是跟老太太赌气才一个人开车出来,甚至没想过能看到她,所以也就没准备什么话要说。她从他身边经过了,走远了,他看过了,也该离开了。可是她又停在他的车旁边,专心致志的看一样东西
那么一会功夫对她来说就是不经意,对他来说却太漫长。他还是没忍住,想打开窗和她说几句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刚才看的东西上,那样鲜红的颜色已经让他明白了什么。佟家办喜事,喜帖自然也送到了他那里,他眯着眼看她:“你要去?”
白辰辰也还没考虑好,这时却反问道:“怎么,我不能去?”
他笑了一声,脸还是那张好看的脸,只是语气充满了戏谑:“你为他坐了一年半的牢,你一出来他就要跟别人结婚。我怕你到时候没出息的哭出来……”
“所以温少必定不会错过这场好戏?”如果她没猜错,温辛一定也收到了帖子,不然不会一下就猜中。
温辛看了她许久,像在耐心琢磨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
他这次口气很认真,却被白辰辰一下子打断了:“你儿子快一岁了吧?”
他一下子怔在那里。
“你拿什么身份陪我去?那天到场的肯定都是非富则贵吧,到时候你怎么跟人家介绍我?情妇?玩偶?还是什么?”
温辛被问的定在那里,眼睛很长时间才眨动一下,闪过一丝落寞。
白辰辰却觉得还不过瘾,她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一点风吹草动就竖起了背上所有的尖刺。
“温少,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你玩腻了的女人,别说小三,恐怕小四,小五都排不上吧?难得您还把我从那里面弄出来,又专程跑来看我,您这样用心,我会以为您旧情复燃,想跟我鸳梦重温,说不定我还能鲤鱼跳龙门,当不成佟太太,却捞个温太太当当。”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仿佛作贱自己才能缓解心中那麻木的钝痛。她恨他的无情,恨自己这样爱他,到头来却换他一个忍顾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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