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仁哥,今天顾客少了很多啊。[]”负责收钱的赛仙儿看着货架上那一堆状元包,皱眉道。
“收摊。”万仁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他已经料到了今天会冷场,昨晚只做了一百个状元包,可没想到情况比他预计的要严重,一百个都卖不完。
既然没人来买,那就不卖了,反正家里还有点积蓄,一个月不开张都饿不着。不过,这些剩货还得处理掉,万仁找来万礼,让他进城一趟,召集十个乞丐到万仙观来。
“老大,找乞丐来干什么?该不会是让他们帮忙把那个写书骂你的人找出来?”万礼问道,还别说,乞丐遍布京城,消息比锦衣卫还灵通,骂万仁的传单也是一个乞丐在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上的。他看了之后,恨得牙痒痒,昨晚就骂了一个晚上,把写这东西的家伙家里所有女性都问候了一遍,并誓言要将那家伙找出来饱揍一顿。要不是万仁劝他不要冲动,说不定他已经打到李梦阳家里去了。
“不是,我找他们来干活,挖鱼池。”万仁并没有把被骂之事放在心上,因为此事自有别人去费心,他现在就想快点把万仙观内外装修一遍,让龙凤店早日开张。
“找乞丐干活还不如找农夫,乞丐一般都比较懒。”万礼是当过花子的,对丐帮众兄弟的德行了如指掌,因为当年他也不是一般的懒。
“就找乞丐,他们会努力干活的。”
“老大还是别了,京中很少有人愿意请乞丐干活的。”
“就是因为别人都不愿意给乞丐们活计,我们更应该请乞丐来干活,这才显得咱们仁义。”
“哦,我明白了,老大是想借他们之口来宣扬咱们的仁义之名,让那些骂咱们的人自打嘴巴。”万礼会意了。
“对付那些满嘴喷粪的人,最好不要跟他们对骂,而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还击。他们说我不仁,那我就仁给世人看;他们说的奸诈,那我就行善给世人看。世人都不是瞎子,谁是小人,谁是好人,他们眼见为实。”万仁笑道。
正说话间,柳如月急跑过来,道:“阿仁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凤姐,凤姐收拾东西,要,要搬走了。”柳如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快,还不快去拦住她?”万礼急道。
“她说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万仁倒是不急,自打昨天他与赛仙儿之间的情事被凤姐撞破,凤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人叫她都不应,饭也不吃,万仁也正为这事着急。现在她肯出门见人,这也算是好事。
“她没说,可能是要搬到牟府去。”柳如月猜道。
“小礼子,去帮凤姐收拾东西,进城时顺道把她送到牟府去。”万仁道。
“老大,不行啊,不能让凤姐走啊。”万礼更急了。
“没事,让她出去住一段时间,换个环境也能换个心情。”万仁何曾舍得让凤姐走,可是她住在这里总是触景生情,更难从牛角尖中钻出来。
“哦,对了,找仙儿支几两银子,偷偷塞到凤姐的行李里。”万仁不忘补充道,这银子可不是遣散费,一个女人家出门在外得带点银子防身,万一有什么事还能用来应一下急。至于凤姐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万仙观的大门总是向她敞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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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凤姐的离开,万仙观众人脸上常见的笑容不见了,每个人都闷闷不乐地忙着各自的事情。赛仙儿一脸自责,总说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把凤姐气走的,万仁费了好大劲才安慰好她。
中午时分,万礼终于从城里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可能是经过筛选的,来人个个都是年轻小伙。万仁正在院子里挖坑,他见万礼回来了,就道:“先带大伙去吃饭。”
“小礼子说了,叫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讨饭吃的。”一个小伙说道。
“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啊,先吃饭。小义子,把东西都搬出来,让大家伙管饱吃。”
万义这时也是闲着,因为青训营的学员今天一个也没来,想来是被家里下了禁足令。他把卖剩的状元包都搬出来,还找来几条板凳,招呼大家伙坐着吃。
“这些都是今天卖剩的,都别客气。”万仁见他们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来人也是饿了,他们听了万仁这么一说,也就老实不客气了,抓起来就狼吞虎咽。万仁到厨房里开了些开水来,让他们别噎着。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万仁才道:“我想在这院子里挖一个鱼池,就这院子这么大,五尺深,各位觉得要挖多长时间?”
“咱们这么多人,挖两天就能挖完。”一个老成的乞丐说道。
“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只要你们能挖好,我给你们三两银子。”
“只要管饭就行,我们不是冲着银子来的。”一个乞丐道。
“对,京城里谁不知道小仁子和小礼子是实心人,咱们是冲着这份义气来的,再谈钱,咱们立马就走。”另一个乞丐道,别的不说,就冲着不久前万仙观诸子连续发了几天的免费食物,在京中丐界,万仙观还是有点声望的。再加上万仙观诸子也当过乞丐,很多丐界同仁们更是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饭肯定管,我给你们工钱,那也是应该的。咱们都是出来混的,义气要讲,但是饭也得吃,咱们现在是按劳计酬,谁也不亏欠谁。以后有活要干,我还找各位,工钱照付。只盼各位能积下点钱,谋个更好的活计,我可不希望大家伙一辈子要饭受人白眼。”万仁从来就没把他们看得低人一等,更不会把他们当叫花子一样随意打发。
待人真诚,这也是万仁当上万仙观诸子的老大的原因。他记得自己跟加入万仙观的时候,观内已经有七位“前辈”了,四女加上万义万礼万信。那时无根道长还健在,可他并不管事。这些前辈们谁也不服谁,年纪最大的凤姐都压不住阵,为了争口吃的,万义跟万礼时常大打出手;而众女为了少干些饭洗衣之类的杂活而闹得不可开交。万仁加入之后,待人以诚,很快就赢得了大家伙的信任。经他多方调解,众人才慢慢地放下成见,也慢慢地懂得了谦让,原本一盘散沙一般的万仙观慢慢地拧成了一团。
“小仁子能跟我们说这么多话,是看得起咱们,咱们什么活都愿意干。”
“各位,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丢的。咱们老大给各位面子请各位干活,各位可别自个儿做出丢脸的事。”万礼不忘提醒道,其实京中很多人家都不大愿意请乞丐干活,不只是因为他们人懒,有一些人的手脚不太干净。
“小礼子放心,咱们丢谁的脸也不敢丢您的脸。”一个乞丐笑道。
“小礼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应该是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挣的才对。我希望大家以后都能活得有头有脸。好了,不说了,干活。”万仁也不是光说不练,他率先扛起锄头,开挖。
东家都开始干活了,打工的自然也不能坐吃闲饭,众丐在万礼的分配下,大个的扛锄头挖地,个小的把挖出来的泥土搬运出去倒掉。众人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一个时辰刚过,就挖出了好大一个坑。万仙观众女见万仁找了一帮人来刨院子,不知他要干什么,都摇摇头,回房间做些针线活了。
万仁正在大坑里忙活着,突听到上面有人喊道:“万小友?”
“谁找我?”万仁从大坑里探出头来,向门外看去,只见一帮身穿绫罗绸缎的大官人站在观门外,远远地避着。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满院子都是脏兮兮的乞丐,工地上四处尘土飞扬,他们都不愿意在这多呆。
“小友,能否借一步说话。”来人中有一人正是李东阳,也只有他会这样称呼万仁,其他人一说到万仁,都会直呼其名,后再加一铿字,是谓“万人坑”。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我正忙着。”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万仙观没有宝,但这些人也是有所图才肯“屈尊”驾临的,且万仁对这些人也没啥好感。
来人一阵皱眉,只有一人离群,步入了观门中。
“阁下还认得本官吗?”那人问道。
“你是,你是,”万仁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道:“你是兵部主事王守仁,找我有啥事?”
“本官的好友李梦阳被下狱了,想请阁下代为说情。”
“我一介草民,管不了你们官场上的事,请回。”万仁淡淡地回了一句,说完接着干活。
“阁下,那份妖书并非李梦阳所写,他是被人冤枉的。”
“我也是被人冤枉的,没见谁帮我说过一句话。”
“就是,我们只是小生意人,被你们当官的这一通乱骂,生意都黄了,我们又该找谁评理去?”万礼也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妖书确非李梦阳所书。”
“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传抄。谁也不是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现在是你们读书人借着人多势众,全力诋毁我。”
“我们穷人命贱,你们当官的自以为高贵,看不得我们当中有人出人头地。现在小仁子都被罢官了,你们还要含血喷人,是不是非要把他搞到身败名裂才肯干休?”一个乞丐愤愤不平地说道。
“小仁子,别怕他们,咱们跟他们死磕到底。反正咱们烂命一条,要是朝廷不给你一个说法,咱们一起操刀子反他娘的。”另一个乞丐愤然道。
“就是,咱们烂命一条,谁怕谁啊,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让他们活。”
“对,反他娘的。”
众丐群情激昂,仇官仇富的情绪瞬时爆发出来,手中的锄头铲子都举起来了,似乎真要上演杀官造反的戏码,站在一边的王守仁被吓了一大跳。
“你最好还是快点走,这里不是你们当官的该来的地方。”万仁并没有制止众丐,而是淡淡地对王守仁道。
大明开国一百多年,由于地主豪强侵占土地和天灾兵祸等诸多原因,很多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这些人为寻生路而四处流浪,有的进入穷乡僻壤重建家园,更多的是涌入城镇成为打短工和行乞的无业流民。此时京师附近就有这样的流民不下数万,还有很多濒临破产的贫农,这些人真要揭杆造反,声势必然壮大。
而朝廷大员们竟不知大祸将起,还忙于党争。这一起看似简单的打国舅事件,其实是进士党与勋贵党之间的党争。还有这一起妖书案,万仁虽不知谁是幕后黑手,不过归根结底,这还是党争的继续。万仁知道,这份妖书重要的不是骂了谁,而是能整倒谁。勋贵党肯定会死咬住此事,对进士党进行攻击。现在李梦阳被下狱,那只是一个开始,接着还会有更多文官被卷进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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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大人,此案查得如何?”牟府,刘健亲自登门相询。
“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命严查此案,定会秉公办理。”牟赋打起了官腔,他跟文官集团向来不太对眼。
“此书并非李梦阳所写,牟大人向来秉公办事,现何不将其释放。”刘健问道。
“李梦阳尚有嫌疑,元凶一日未就擒,就不能放人。万仁有擒逆大功,且于本官有救命之恩,某人放纵朝臣诋毁其清誉,想必是想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牟赋冷冷地说道,他口中的某人,不必说,定然是指内阁首辅了。
“牟大人言重了,朝臣皆是忠君体国之士,何为党,何为异?”
“忠君体国,不见得。万仁虽无品职,圣上龙体康健全赖于他。遭到朝臣们无端谩骂,他难免不心寒。日后圣上龙体欠违再传诏他,他还会奉诏入宫吗?阁老,朝臣们如此作为,谈得上忠君体国吗?”
“啊!”刘健一呆,不知如何应答。人家把皇帝都抬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往小了说,就是诬陷罪,往大了说,那就是谋逆罪,把人家皇帝的救命医生都骂走了,这不是谋逆是什么?一想到这,刘健吓出了一身冷汗。
“本官不管此事系何人所为,也不管其系何居心,本官只要万仁不心寒,以后还肯入宫为圣上治病。此事由文官所起,也应止于文官。如阁老无力平息此事,本官自会奏请圣上,将传抄此书之人尽数擒拿归案,以同谋罪论处。”
“牟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刘健忙道,这妖书在京师广为传播,识得几个字的人都在传抄,估计现在是人手一份了,要是见人就捉,估计朝廷所有文官都要到诏狱一游了。
“内阁如肯出面平息此事,本官也不想多事。如内阁还是无所作为,本官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