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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真大啊,比咱们舞阳可大多了,那人也多,好多好多店铺。小秀,等我跟候帅打完仗回来,咱们就搬到这儿来住,我天天给你买好多可漂亮的衣服。对了,明天皇上就要见候帅了,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好,我们来的路上每天都有好多他吐完血的布巾从他的大车里拿出来。你跟娘说要多给候帅烧点香,让老天爷保佑他身体康复。另外我吃的很饱,比家里还好,告诉娘别担心。我一直想你们,对了,邻居康二狗、秦秃子都让给他们家人带句平安,你千万别忘了,伍长叫我出去喝酒,就写到这里吧。
——《帝国舞阳军士卒家书736号》
“七哥,七哥。你可不能进京,你这身体根本就熬不住啊。这没出鹏州,你还不就得咳、咳、咳出那个大麻烦来。”两位朝廷使节离开舞阳城之后一个时辰内,候爷府里终于传出了小候爷已经清醒过来的消息。从吴青峰晕过去以后就一直守在府门外的九弟王雨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这半天里他一直被老管家以候爷需要静养的名义挡在外面,早就忧心如焚了。听到七哥坚持要亲领舞阳兵进京的命令,他第一个就表示了坚决的否定意见。“三哥,你们几个倒也是说话啊,莫不成想让七哥真的死在路上不成。”
卧在软榻之上的吴青峰面带霜色,两眼的鬼火又黯淡了几分,枕边垫着的布巾上几块血迹在他苍白瘦削的脸颊的对比下尤为刺眼。他抬了抬手,一旁的三哥桑琦随即拿过几个锦垫放在他身后,搀扶着他半倚半坐的靠在软榻上,老管家也立刻用原本盖在小候爷被上的白虎披风把吴青峰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小雨啊,我的身体还抗的住,再说,皇命招的是我这个帝国的候爷,而不是你这个又胖又丑的大家伙,咳咳。”吴青峰的双肩伴随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王雨摇着自己硕大的身躯,跺着脚在屋里大喝道:“哥,我不管什么皇命不皇命,我就知道要保着我七哥的命。***,谁要逼得急,我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你要是点点头,我立刻进京,先杀了那个小皇帝再说。”
“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你怎么就永远长不大,老是任性胡为,这要是在京城,你这颗猪头早就被人砍了。再乱说一句,这次进京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守着王叔留给你的那个铺面等到老死吧。”吴青峰指着这个九弟大怒不止。
“好了,小九,不许再说胡话了。老七啊,我们都进京的话,谁留在舞阳看家。现在那个朝廷安排在鹏州的钉子唐大人已经被流民所杀,你正好可以把鹏州大小事务统揽过来,大军出征,必须要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再说你又受了伤,我看,还是我们和二哥去京师好了,万一有变,你也可以及时应对,好给我们舞阳兵留点种子。”桑琦沉思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吴青峰喘了一阵,才幽幽答道:“我知道大家都是一片好心,三哥你说的我也已经都考虑过了。咱们兄弟里面要论持家守业第一就要属你,现在战事已起,鹏州虽然地薄人稀,但有并州为屏障,又近离京师,适合大力发展经济。现在流民不断,朝廷只要一日不委任新刺史,你就可以抓住机会,以我鹏州闻名天下的铁器广聚钱粮,日后还有大用。我和二哥、四哥、九弟一同进京,再汇合已经分头进京的五哥、六哥就足以应付任何局面。鹏州虽小,但却关联前线成败,三哥这重任肯定是非你莫属,切勿推脱。”
“三哥,从小七弟的意见只要一定,就是八头牛也拽不回来。我看也只好如此。我们若是强劝,倒是容易引得他急火攻心,反而对身体更加不利。”世代在舞阳城开药店的老四强瑞一张嘴,大家也就不再反驳了。毕竟还是七弟的身体重要,自从七弟莫名生病之后,许多年来,这早已经成为大家固守的一条规矩。
王雨环视一下,见几个哥哥已经不再生他的气,尤其自己最怕的七哥好像已经把他刚才说的话忘掉了,立时又活跃起来,把胸膛拍的山响“哥哥们放心,有我小九在就定保七哥平安,再加上四哥这个小药匣,阎王爷也得躲着走不是。”
“就你,恐怕阎王爷没来,你就早把我气死了。”吴青峰见大家的意见已经趋向统一,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居然有精力能够和大家调侃几句了。
“好了,好了,那我先去通知外面那些家伙做好准备,顺便回家多取点金银,听说京城里的好东西可多了,***,除了小时候偷跑到州城去过一次,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舞阳呢。对了,我还得带着大虎,不知道这条死狗又跑到哪里偷骨头去了。”脚步隆隆作响,话音未落,王雨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七弟,那我们也分头去作些准备,路上劳顿是免不了的,你也早点休息。”桑琦和强瑞看着王雨远去的背影,相视一笑后,也相继告别离去,强瑞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老管家稍后过府一趟,好再多带些所需药物,以备七弟一路使用。
当大家都离开后,吴青峰突然问老管家道:“吴伯,那些东西都安排好了吧?”
“少爷您放心,万无一失,老奴还要去四公子那里一趟,您就先休息吧。”说着,老管家吹熄了烛火,将吴青峰扶着躺好,躬身退出。随着他的离去,偌大的房间里伴着吴青峰的就只剩下那些还在仍在不停散发着热量的巨大火炉了。
“小九,我又何尝不是日夜盼着可以离开这个天生的囚笼呢。”一阵喃喃自语后深厚的夜色终于完全把舞阳城完全笼罩住了。这夜的舞阳城里家家寂静无声,世代为兵的舞阳人早就漠视了生死,出征之际,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才是关键,凝滞的空气中就连那平日里常见的犬吠也难得可闻,整个城市都在深深的熟睡里等待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呜—呜,又是那鬼哭一般的号角之声,安国候府前的朝阳下一万多舞阳子弟已经整军待发,那府门也应该打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期待,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一个给他们许下自由誓言的年轻人,他们的候爷,舞阳的现任城主。吱呀呀,那扇刷过桐油钉着铜钉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形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早晨的阳光在他身披的铠甲上勾勒出了一道无比夺目的金边,没有软榻,没人搀扶,这个人就那么挺拔如山的站在了大家面前。这还是那个遇袭不久的病人吗?“候帅九命,百战百胜。”一万多人的呐喊声立时直冲云天。
小候爷,候帅,这个自小就没离开过舞阳的年轻人就在一瞬间随着称谓的转变,完成了从一个世享富贵的贵族到一支军队的灵魂的蜕变过程。吴青峰的目光像一团火焰一般逐个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那个当年哭着要父母买糖的刘文江,那个被老婆追打过三条街的阎老实,那个被他儿时堵过烟囱的细脖张……,这些和他一起生于斯,长于斯的舞阳人就要和他一起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遥远的地方,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回到这个充满欢笑的城市。
“我们是什么?”
“不败鬼军,百胜精兵。”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大喊应到。
“今天我们为自己的自由出战,我不敢保证能把你们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但是我,第二十代安国候,现任舞阳城主吴天锋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我就敢保证你们的儿孙,你们的家人会获得我们舞阳人从没得到过的自由,可以任意安居在神州任何地方,可以任意生活的自由,就让我们一起为我们的儿孙,为我们的家人,为自由而战。”吴青峰的声音不再虚弱无力,他的声音象洪钟巨吕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
“为自由而战,为自由而战。”小候爷话音刚落,整个广场就顿时沸腾了。
当这黑色的铁甲队列开始象水一般涌动的时候,长街两旁早已挤满了舞阳兵的军眷,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嘶喊,他们只是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孙就那么静静的向远方开拔。突然人群中的一个老人开始领唱起那首每个舞阳人都熟知的军歌:胡未灭、何为家,壮士铁甲赴黄沙。枪如林、箭如雨、男儿百战安天下……。慢慢的,所有的舞阳军眷都应和着那节拍合唱起来。在这歌声中,一架巨大的马车裹在军伍之中也渐渐远离了舞阳的城门。
马车里刚才还挺拔如山的小候爷已经是面若白纸,卧在锦被之中长喘不止,咳嗽连连。锦被旁一身银甲的强瑞在他身边不住的叹息:“七弟,这龙虎丹虽然霸道,可以让人一时生龙活虎,但只是作为垂死之人回光返照,叮嘱身后之事所用,那药性的反噬十分厉害,我劝你多时,你就是不听,硬是要骗去服用。等到了州城以后,二哥的臭骂定是少不了的。”
“我累了,要休息,你们还是先回到军中。对了,京师的花快开了吧。”说完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裹在白虎皮中的吴青峰立时昏睡过去。
“四哥,就是你家,干点什么不好,非弄那些鬼药,七哥还没离开鹏州,就晕了,要是有个好歹,你可别怪小九的坏脾气。”刚从车上跃下,王雨就一催胯下骏马,一路扬尘直奔队首而去,马后一只跟豹子般大小的动物也紧随着跑离车边。桑琦和强瑞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几声后也立时拍马跟上。
高高的州城城墙在正午时分终于出现在舞阳军的面前,赵峰和他的四营军士早已经等待了许久。没有片刻停留,所有人立刻从又汇集成一支整齐的编队。“七弟呢,身体如何?”赵峰第一句就问起了他最担忧的问题。
“这个,这个。”在这个半父半兄的二哥虎目的注视下,几个人的目光都开始闪烁起来。
“二公子,小候爷感觉有点累了,刚才就睡下了,睡之前嘱咐老奴告知大人切莫担忧,并另有一信要交于三公子,小候爷还再三叮嘱,鹏州虽小,却乃舞阳根本,重任在肩,一切拜托三公子了。”老管家的及时出现总算给大家解了围。
“既然七弟累了,那就不要打搅他。九弟为前锋,我居中,四弟殿后。此去恐有流民袭扰,一定要加倍小心。三弟,你送到州境,就速速回返,我们这一走,舞阳十六之上,四十以下的壮丁就全被带走了,你处事艰辛,只需记得千万不要丢了伯父他老人家内政高人的名号,拜托。”分别在即,赵峰的眼圈也红了。
桑琦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二哥放心,小弟必定高筑墙,广积粮,等你们凯旋回来,一定会有一个富足的鹏州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两个时辰以后,官道之旁,一个汉子的声音缓缓响起:“一生一世,永为兄弟,舞阳子弟,不背不离。”望着逐渐远去的舞阳军,望着那些从小长大的兄弟,桑琦的双眼早已模糊,那扬起的烟尘也渐渐把他的身形渐抹在雪地中。
两天,两天衣不解甲、倍加提防的急行军后,奉诏而来的舞阳军开始在京师的护城河外等待列队进城。在这两天里,他们的候帅根本就没有从车上下来,每天从车上拿下来的除了马桶以外,就是一块块带着血迹的布巾,在马车外担任护卫的亲军每天都可以清晰的听到车中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长咳,赵峰等几位将军脸上的愁云也越来越重了。
此时的京城西门外,兵部侍郎杨青柏的脸色也同样十分难看,连续几日的秘报都已说明那个从小没离开过舞阳的小候爷病情沉重,可伯父他老人家依然对那个小家伙在舞阳许下的什么自由誓言忧心不已。虽说尚是早春,但这日头却委实毒辣,在这烈日下等候一个多时辰显然不是一个贵族子弟所能承受得了的。这帮土包子还需要自己出城迎候,这怒火压根就按捺不住。
“禀大人,舞阳军已离城十里扎住,弓骑校尉强瑞随小人前来禀告军情。”早派出去的禁军总算带来了这些锦衣玉食的大人翘首以盼的消息。
“传”杨青柏现在想的是快点结束这趟苦差,那天香楼名妓小红的玉手还在等待他的抚慰呢。
片刻之后,一个军汉半跪在了众位朝廷大员的面前“小将舞阳弓骑校尉强瑞给诸位大人请安。”
“安国候呢?”一个小小的五品校尉显然让堂堂兵部侍郎大人颇感不快。
那军汉倒是愈发恭谨“候爷重伤在身,一路急行,伤势更重,每日吐血不止,连车都下不了了,故派小将前来向诸位大人禀告请安。”
“行了,行了,一身汗臭,跪远些听诏。”杨大人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舞阳军勤王有功,御赐金百斤,帛百匹,美酒千坛,安国候速领军入城进驻北营,宣安国候明日入朝晋见,钦此。”
“小将接旨,舞阳三军倍谢圣恩,倍谢圣恩。”
杨青柏拂袖而去之际眼见那军汉犹在身后磕头不住,心里的轻视又添几分。
成汉帝国景泰元年,第一支奉诏勤王的军队终于开进了京城的西门。京师百姓聚集在大路两边好奇的端详着这支闻名天下的鬼军,但所有人都失望了,这些土包子从进城的那一刻起,目光就被四周的店铺吸引了,有的军士甚至在帝都的繁华面前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再看看他们的兵器,斧子、长耙、猎弓,这不就是一群农民吗。唯一能引起京都百姓兴趣的只不过是一辆硕大的马车和队尾一支过千人的队列而已,但离马车稍近的百姓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车内那一阵阵咳嗽之声。别是车内之人身染恶疾吧,惜命如金的大家立刻躲闪开来,可惜了那架马车,倒真是够大。不过那队尾的千人确实有趣,因为他们身材虽然矮小,可脸上都覆着一个类似鬼脸的铁面。看来这什么鬼军的称号,也就来自这些面具吧,渐渐的帝都的百姓们失去了兴趣,长长的街道上就剩下了那些军汉孤独的身影。
在一场大雪之后,在帝都中心摘星楼里当朝第一权贵杨大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天下闻名的舞阳鬼军,京城百姓心目中的土包子开进了早已荒废的北大营。那一夜,整个帝都都可以清晰的听见这些喝醉了的军汉苍凉的歌声:胡未灭、何为家,壮士铁甲赴黄沙。枪如林、箭如雨、男儿百战安天下……。帝国的安危就要依靠这些农军吗,原本已经把心放到肚中的京师百姓中的大多数人伴着那难听的军歌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失眠,天怎么还不快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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