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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我亲眼所见,整个北大营乱作一团。据我们派在北大营的军医说,那小候爷本身体质就极差,再加以多年沉疾,又添刀伤,一路奔波,廷议惊吓,身体早就不行了。即使施以丹药,安心静养,最多也就是再撑一到两年的光景。”
——节选自《邸骑秘报》
在帝都的西街官坊有一座由二十余套大小院落组成的硕大宅院,院落各成体系,却又浑然一体,互为依托。在这宅院的中心,曲廊环湖,左曲右转,一步一景,巧夺天工。有人说其实这里才是整个帝国真正的中心,因为这里就是帝国当朝太师、宰相、兵马都元帅杨善平的府邸。这里经过杨家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后本就占地极大,又加之前朝左相郭荣因勾结外族获罪诛家以后,原来的左相府也被赐给了杨善平,杨家用权势开路,竟把这一带的宅院全都并了进来,除了宫城,这里已经成为整个帝都最大的府邸。在回廊的尽头,穿过一扇拱门,古树掩映下是一间宏伟的:宝翰堂。帝都的官员都或多或少知道这个地方,不论你官居几品,出身如何,只要你能走进这里议事,那么你就走进了杨家的核心圈,也就是为自己打开了富贵之门。现在虽已是午夜,但殿内的争论不过刚刚开始。
“大哥,你怎么还帮那小子说话啊?今天我们可都是按你原先制定的计划行事,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你怎么站到那边去了”就凭那独一无二的公鸭嗓,说话者正是杨家老二,当朝吏部尚书杨善华。他虽然不敢对自己的大哥表示公然的不满,但今天朝堂之上的变化显然令他摸不着头绪。
杨善平却并未答话,他双手负后,目光正凝视着案几上一盆安详游动的金鱼悠然入定。
看了一眼仍在观鱼的大伯,杨青柏小心翼翼的插话道:“父亲,大伯恐怕是又有了新的考虑。依我看,这小候爷并不是什么老虎,倒像是只病猴。”听到此处,想起今天廷议时吴青峰不住吐血的样子,殿内众人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杨青柏一见大家并无反驳的意见,精神又饱满了几分,索性从椅上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分析起来:“从我们手头的报告来看,这舞阳兵名气虽大,但确实已经多年没有上过战场,要真打起来,战力应该还不如那些多年戍边的边军,区区两万人据说已是他舞阳倾巢之力,与其对一个将死之人苦苦相逼激发兵变,还不如把他们送到前线慢慢消耗掉。”讲到这里,他抬起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杨善平。见伯父的目光已经从那鱼盆转移到了自己这边,并隐含赞许之意,顿时变得神采飞扬,兴致勃勃起来。
“另外,人都容易同情弱者。我们开始以为那家伙或是装病或是伤得没有那么重,才觉得此子机心甚多,不得不防。可今日一见,他可能真的已是风烛飘摇,既然他吴家世代愚忠,那我们何不给他个机会,反正帝国也不怕树立个死英雄,再给那些草民弄个为国尽心效力的榜样岂不正好啊。”兴致既高,杨青柏的语气甚至开始调侃起来。
坐在一旁的禁军破虏校尉杨思槐见堂哥的分析似乎倍受大伯肯定,也急忙插话好抓住这个卖弄学识的机会。“是啊,现在帝国最缺的就是这些为个忠字就肯连性命都不要的蠢材。楚王作乱,诸王旁观,边将拥兵自重,不给他们点甜头和希望,朝廷的权威就不好树立,诏命也自然难行。必须要让那些百姓和持观望态度的地方官员知道,我们才是正统,而楚王正是逆贼。这舞阳兵的勤王之举来得正是时机,我们如果对他们大加恩赏,后续的家伙恐怕很快就会来了,伯父您的意思呢?”
杨善平微微一笑,却并不接话。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虽说身体还是健硕的很,但总有那驾鹤归西的一天,这杨家的祖业迟早是要交到下一代人的手上,他还想多观察观察。
太子少傅杨玉桐比起那些族兄族弟来,对自己父亲此时的想法自然是更加了然于心,他也抢着说道:“我看父亲今日所为原因有三,不赞同二叔的意见,足以表明我们杨家并不是针对他舞阳吴家,而是站在帝国兴衰安危的全局来考虑问题,会减轻朝廷里其余大臣对我们一家主持朝政的恐惧。对舞阳军多加安抚,必会使他三军用命,现在我们自己的部队还没有到必须要动用的时候,可正缺一把快刀啊。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一亡,剩下谁我们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收拾掉。再者,父亲不会让他舞阳军那么容易出京,如果我想的没错,父亲已经考虑好安排一颗什么样的钉子了。”
眼见大家的分析丝丝入扣,愈发显得自己鲁钝,吏部尚书杨善华可不愿意在这些晚辈前丢脸,随即摆了摆手,截断他道:“那为何不将那吴家小候爷留在京师为质,这才更加安全吧?”
是啊,为什么还要答应他随军出征呢?杨善平这杨家一族之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殿上众人又都开始长思起来。
看着殿内众人立时无语的样子,杨善平叹了口气,又等待了片刻,见依然无人接话,方缓缓问道:“青柏啊,你掌兵部,舞阳兵你调的动吗?”
听见伯父问话,杨青柏急忙躬身答道:“按我朝旧例,武帝遗诏,这舞阳兵在军中最为特殊,只听圣意调动,我兵部确实没这个权利。”
“嗯。”杨善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思槐,你自己也统兵。我问你,怎么才能把一支军队真正掌握到自己手里呢?”
杨思槐也急忙上前回答:“控制一支部队容易,但要真正掌握一支部队为己所用,就必须要让那些军士接受你,从心里乐于接受你的指挥。这途径有二,一是许以厚利,给他们带来丰厚的金帛赏赐;二就是不断带领他们取得胜利,能在战场之上保住士卒的性命。”
“很好,看来你在军中这些年没有白白历练。我看那卫尉的职务很适合你,过几日就去赴任吧。”杨善平显然对这个侄子的回答十分满意。卫尉和光禄勋共掌宫内禁外的护卫工作,虽说偏重于外,可却控制着以武装卫士构成的禁卫力量,所以在宫卫事务中的地位相当重要。就凭一句话,这杨思槐就已经从一个小小的校尉摇身一变,位列公卿了,自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杨善平摆手教训道:“我只是为国荐材,人尽其用罢了,要谢,就要一心为了皇上效力,知道吗?”这百官背后戏言的当朝权臣俨然是一副大义凛然,心忧天下的模样。
看见杨思槐被父亲夸奖,杨玉桐也兴奋的道:“我明白了,既然一时还控制不了,就索性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去最大程度的给敌人以伤害。”
听到儿子的话,一直很严肃的杨善平终于开心的大笑起来:“不错,我儿所言正是。舞阳兵还不是我们主要的对手,我看今天朝堂之上那小候爷的表现。如果不是真的一片赤胆忠心,那就是心思缜密的可怕。可无论如何,各方面的情况汇总起来,他的病的确是真的,而且还非常严重。我就不相信一个孩子,会心思老道成装病近十年,而且,我细细观察了他一下。朝堂之上,温度那么高,他身披虎皮,不但不出汗,还冷的直发抖,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装的出来的。我们看了他这么多年,应该不会错,就算他是将门虎子,我们不和他作对,老天也要收了他。垂死之人,我们何不心怀慈悲,了结他想战死沙场的心愿呢。所以我常说,盛名最累人,这个小候爷身上背着的可是他吴家二十多代祖先拿命换来的忠良牌坊,他放不下,也不敢放下。”
“还是大哥你深谋远虑啊。”杨善华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这溜须拍马的功力倒是很强。
杨善平神色不变,根本没把自己亲弟弟的阿谀之词放在眼里,这个家伙都快六十了,还如此不知长进,实在是家门不幸啊。他又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武帝的遗诏出发点是为帝国保留一支可以信赖的铁军,实际上经过这几百年的演变却慢慢成了吴家的私兵,一支只相信他们舞阳人自己人,只受安国候领导的军队,这就是人经过多少年、多少代形成的习惯。其实对付这种以宗族血缘、邻里亲情为纽带结合起来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中最关键的那个结打散。他们最脆弱的地方也就恰恰在只以安国候府为纽带,别的人再出色也无法取而代之。我估计吴青峰只要一死,余部必然大乱。所以我才对他们不住示好,为的是有朝一日让他们成为我杨家的私兵了呀。”
“那父亲送他一程的意思我就更清楚了,就他那沉疴难消的身体,战事一开,累也累死他了。”杨玉桐接过父亲的话,随即请示道:“那父亲大人想把他舞阳军派往何处呢?”
“那还用说,只能是调往荆州,与楚王拼个你死我活了。对吧,大哥。”杨善华根本没有感觉到大哥对他的不满,自顾在那里争着发表意见。
“你们其余人的意见呢?”杨善平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其实义父已经早就有了定论,只不过是考我们一下罢了。”屋内的阴影中突然有一个身披藏青色长袍的大汉走了出来:“义父您老人家的意思一定是这里。”当大家的目光都随着这大汉在地图上所指的方位望去的时候,他又退回了阴影之中,看来是很不愿意暴露在灯光之下。
“幽州。”“东胡人。”“翁和。”殿内众人一阵惊呼。
“哈—哈—哈哈。”杨善平长身而起,飘然而去。
“玉桐,你马上带点三清散送到北大营里去,替我探望一下安国候,转达我对他的问候。青柏你立刻回府准备一下,圣旨已下,后天舞阳大军就要开拔,你兵部需要准备的东西可很多啊。记住对狗,既不能喂饱,又不能让它饿着”人虽远去,声音却清晰可辨。
殿内众人忙躬身应到:“诺。”随着脚步声响,众人纷纷离去,宝翰堂里亮了一整晚的灯光终于在午夜熄灭了,整个相府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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