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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怕什么?”拿这个简单的问题分别去问不同的人,得到的答案恐怕也是各不相同。有人怕猛兽,有人怕毒虫,有人怕贫穷,有人怕病痛,有人怕黑,有人怕火……其实答案归结起来很简单,那就是每个人都怕自己受苦,也许是**,也许是精神。成汉帝国的开国大帝说的好:“人最害怕的其实是他根本无法掌控的东西,每个人都最终会死,所以我怕死。”既然每个人都要死,那么只要条件允许,人死了也就都要办丧事。
这个灵堂跟京师别家的灵堂,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勉强要说有什么特别不一样,那就是那些密密麻麻、环列四周的挽联上的字,这里面不仅囊括了当今京城第一流的书法名家墨迹,当朝权贵、豪族大户、文人骚客、富商巨贾,只要是京师稍有一点名气的人物,你便都可以在这灵堂里找到他们的名讳。在灵堂的正中,还高悬着一幅稍显稚嫩的挽联,那可是当今小皇帝的御笔。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人死了,就再也听不到别人对他怎么说。无论是精神不死,流芳百世,功垂千秋;还是遗臭万年,臭名昭著,世代唾骂;被大家津津乐道拿来评价的主人公都听不见了,哪怕这些评价是他一生中都没有亲耳听过的真话。人死了,也就死了,这些话只不过是拿来给还活着的人看的。
但是这里和其余的灵堂比较起来,还是有它独特的地位,因为它就设在帝都的西街官坊,设在那座由二十余套大小院落组成的硕大宅院之中,不仅因为这里是刚刚去世的帝国太师、宰相、兵马都元帅杨善平的府邸,更因为最近几年来这里才是整个成汉帝国真正意义的政治中心,因为当作灵堂的写的是:宝翰堂。整个帝国有多少人想到这里看上一眼,在那个传说中的紫檀官椅上稍坐片刻。那官椅不但做工精良,雕刻雅致,而且还够古老、够高大,坐在这个椅子上的人,会显得比站着报告的人还要高,所以能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注定是一个人上人。现在已经是深夜,除了守灵的亲属,吊唁的宾客早都散了,可这把椅子还在,就摆在那个同样硕大的棺材前面。
一群穿着孝衣的人现在正在这灵堂里,他们并不悲伤,因为这里还有一件远比亲人逝世更令他们全身心投入的东西。这群人中,有四个尚书,掌管的还分别是最有实权的吏、户、兵、刑四部;这群人中,还有掌管禁军的将军、有“掌察举百官以下,及京师近尉犯法者”的司隶校尉、有负责沟通尚书台与皇帝联系的侍中……可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位及公卿,都是那些掌握他人命运的人上人。按理说这些大人物富贵尽享,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还会令他们如此动心呢?答案很简单,就是那把摆在杨善平灵枢之前的紫檀官椅。这把椅子如此诱人,不仅因为它是杨善平生前最心爱的物品,还因为它代表了杨善平生前拥有的权力。只有杨家的族长才有资格坐上这把椅子,只有坐上它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上人,才能坐拥整个成汉帝国,所以这些杨家子弟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这把空椅子上。
“大哥现在不在了,作为杨家在朝入仕的子弟中资历最老的一个,这把椅子我完全坐的起。”吏部尚书杨善华的公鸭嗓率先打破了灵堂内的静寂。
“是吗?岁数大就可以坐这把椅子,那为什么大伯当年三十六岁就接掌了杨家族长之位,难道是老祖宗们都错了。”掌管禁军的杨思槐素以猛将自居,既然是军人,说话就少了很多顾忌,立时对自己二伯刚才那句话丝毫不留情面地讥讽起来。
有了领头的,那些平日里本就不太买杨善华帐的小辈们也就纷纷说开了:“是啊,思槐说的对,杨家族长这位子还是得要有才者居之。”
“二伯你也不想想,你要不是出身咱们杨家,要不是大伯生前对你百般照顾,别说这把椅子,恐怕吏部尚书那把椅子也轮不到您吧。”
“就是,就是,我看咱们之中还是我们三房的舞柳大哥最为出众,他又是侍中,每日随伺在圣上身边,有利于我杨家永享圣恩。”
“就凭你们三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现在我父亲岁数最大,按顺序也应该由我们二房坐这个位置。我父老成持重,再加上我青柏大哥也是尚书,执掌兵部,门生、旧部、故旧遍布朝野。大伯仙逝,除了我们二房,咱们杨家又有哪支有如此广博的人脉。”
“舞柳大哥跟皇上再亲,也比不上我们长房的玉桐大哥啊,他可当过太子少傅,论官位,论才学,论为人,从哪儿看不是我们杨家最杰出的人选。再说,我们长房连任四代族长,这届当然也应该继续接掌下去。”
“那我们还在这里选什么,总是你们长房,哼,好过当皇帝了。现在适逢乱世,自然是谁手里的兵多将广,就最有可能保护住我们杨家的地位和财富,我们四房武将最多,控制的部队也最多,我们四房不坐这把椅子,恐怕会令那些听命于我们杨家的将士们寒心啊。”
“就你们四房有兵吗?操,你还敢调兵不成,就你们那点部队,还不够拿来填牙缝的呢?”
“你骂谁?别拦着,看我不打死这个王八蛋。”
“你什么意思,他是王八蛋,那我是什么?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家伙。”
“你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别以为自己岁数大,就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还没坐上族长的位子,就开始作威作福了,要是真让您老人家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其余几房还活不活了。老不死的。”
“你他妈骂谁?”
“骂得就是你?”……
整个灵堂立刻变得混乱起来,这些平日里斯文有礼的大人,这些朝堂上的谦谦君子在权力的诱惑下,全部变得粗陋不堪起来,简直连那些卑微下贱的贩夫走卒都不如。
就在大家争吵不止的时候,管家突然悄步走了进来。本来以为可以顺利接替父亲族长之位,结果满腹怒火的杨玉桐立刻对他大声呵斥起来:“这里是你随意出入的地方吗?不知道我们正在议事吗?狗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
在家奴面前,这些刚才还争的脸红脖子粗,怒目相向的大人们立时又恢复了一个权贵应有的端庄与沉稳。那管家显然是早已习惯这种被人呵斥的生活,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躬身禀告:“各位老爷,有人前来吊祭。”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祭品留下,把他们打发走不就完了。”杨善华斜着眼睛吩咐道。
“诺。”那管家应了一声,却并不转身告退,而是继续说道:“各位老爷,还是见见好,那些人不走,小的也不敢拦,再说也根本拦不住,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快到这里了。”
“啊。”这下灵堂内的所有人都惊呼起来,“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我们杨府都敢硬闯?不要命了?”
这时忽听屋外一个声音道:“先跟各位大人告罪,我家侯爷听闻相爷去世,心念昔日恩德,专程前来吊祭。一路上光马就跑死了数匹,边关军务繁忙,片刻不敢耽搁,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话音未落,已经有二十几个人走了进来。尽管在他们四周,布满了杨府的护卫,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阻。因为这些人一走进来,偌大的厅堂里,就尽是杀气。这二十几个人走进来,就如一整支军队走进来一般。而且是那种镇守边疆、连年征战、杀人无数的精锐军队。就连灵堂里那数百支白蜡烛,都被他们身上发出来的那种无形的气势,逼得火舌后退,闪烁不已。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气势,不但没有气势,还需要靠别人搀扶着才能从门口的软榻上站起身来。
这个人脸带悲伤,体形瘦削,在进来所有的人中看上去最年轻。如果硬要说这个人身上也有点气势的话,那么也就只是那种久病不起的病人身上独特的死气了。由于他要从软榻上起身,所以这个人和身旁的护卫就落在了队列的最后,但一看他的相貌,灵堂里杨家地位较高的几位立时就已明白,只有他才是唯一一个真正能代表这些不速之客意志的人。因为他正是舞阳军团的统帅,世袭安国侯,总领幽冀大小军政事务的吴青峰。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敢私离边关驻地,按照成汉帝国法度,这可是重罪。”每个杨家子弟心中都充满了疑问。
“咳、咳、咳……”还是那种濒死的长咳,紧接着那无力低沉的话音在灵堂里缓缓响起:“各位大人,宰相大人在世的时候,对小侯和舞阳子弟多有照顾,听闻噩耗,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应前来祭拜。边关一带还有胡人寻机,所以不敢多留,如此深夜,还冒昧打搅,实在是感念相爷厚恩之故。”
杨玉桐立刻迎了上去,满脸都是悲伤之色:“家父在世之时,每每提及侯爷,都是赞不绝口。侯爷千里奔波而来,足见深情厚意,我们这些孝子唯有感念。”
“多谢尚书大人,这是小侯份内之事。”说罢,强撑着取过香烛,摆到供桌之上,面带两行清泪的他痛哭失声,接着又要跪地叩拜,旁边的杨家兄弟忙不迭的劝阻搀扶。可能是悲伤过度,也可能是奔波劳顿,那吴青峰晃了几晃,居然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晕倒过去。或许是天意使然,他还就偏偏昏倒在杨善平灵枢之前的那把紫檀官椅上面。跟随他前来的那些大汉们立时乱成一片,随即有人抢步过来,将他背起放置到门前的软榻之上,脚步踏杂,转眼就越过那些护卫往府外冲去。一个殿后的大汉朝着灵堂内的诸人躬了躬身说道:“侯爷病情发作,小的们需要即刻赶回去,各位大人留步,此次还带了许多礼物,都已交于贵府管家,容日后再来探望各位大人。”说着说着,竟倒背着身一直向后退去,话音方落,就已退出殿外。
这事来得过于突兀,安国侯吐血晕倒又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杨家诸人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不过也好,这吴青峰千里祭拜,究竟带了什么念头,是感恩,还是另有深意?另外又送上这么重的礼,是表示继续与杨家为善,还是要做点什么?对了,搞不好,是哪房约来助阵的,毕竟这个病入膏肓的小侯爷手握重兵,领有三州啊。猜疑之下,刚才的争吵总算没有继续下去。烛火闪烁,映照的杨家众人脸上都是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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