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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然过府拜望，有要事和你家老爷商量，烦请速速通禀。”

跑了一夜的老管家听见家人的通传，心里忽感一阵温暖，这奔波了一夜礼物是份份有人拿，但是一个正主都没有见到，想不到这么晚了，还有大人能过府探望，那必定是得了什么风声，看来这么多年的礼物确实没有白送，我舞阳人也还是有点真心朋友的。老管家马上派人去请小公爷起身，同时小跑着亲自出门相迎。

杨青柏在大门之外的暖轿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正在思量如何能够探听清楚吴青峰的想法，并且劝说他接受下朝廷的处置。虽说夜里的廷问经过各方势力的争吵与妥协之后已经达成了处置方案，但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又摆在大家的面前，那就是吴青峰会不会接受这种处理结果，万一谈不拢后果如何是每个人都不敢想的。杨青柏作为杨家一族的骨干，当朝一品大员，太后的表哥，小皇帝的舅舅，吴青峰的故旧，只好义无返顾，大义凛然的承担起了这份重任。

“杨大人，快请，快请，下面的这些家人都是粗鲁军汉，不懂规矩，怠慢了。”还没等他想的周详，老管家已经满脸堆笑地将杨青柏迎入府中。

“哪里，哪里，小公爷身体无恙吧，深夜讨扰，实在是事关重大，情非得已啊。”

“大人深夜前来，必有要事，不但我家公爷，就是舞阳上下也必念大人的恩惠。”老管家敬茶的同时，手底下悄悄的又递上了一块美玉。

“呦，这怎么好意思，这要传出去，岂不坏了我的官声，再说我是看在我和你家大人世交通好的份上，又岂是为了这个。”杨青柏嘴上虽然推托，却已然将那块美玉放入怀中。

老管家心知这不过是官场上的场面话而已，于是语气又恳切了几分：“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一件小东西，不值什么钱，放在老奴这里也没有用处，所以请大人赏玩赏玩，也是物得其所。大人，您坐，我再去催催我家公爷。”

“不急、不急，老管家您先去，我在这里正好歇息片刻。”见老管家这么精通人情世故，杨青柏的脸上也是如沐春风。

“咳、咳。”片刻之后，后堂传来了一阵标志性的长咳，杨青柏急忙将自己方才想好的说辞又梳理了一遍，端着茶杯静等正主出现了。

在老管家搀扶下，吴青峰缓缓从内堂的阴影中踱出：“杨大人恕罪，下官吃完药以后，总是沉睡难醒，让大人久等了。”

“小公爷客气，快坐快坐，来得冒昧，但确实是有要事。”杨青柏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就这么个病入膏肓、奄奄待毙的家伙，居然能把朝廷上下弄的如临大敌，如果他身体健康、武勇过人，那么大家又会如何看他呢。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怪，诺大的帝国、满朝文武怕的就是这么一个废物，当然怕的还有他背后那支虎狼之师。心念如此，杨青柏故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请小公爷屏退左右，容我慢慢到来。”

吴青峰微微一笑，一摆手，除了老管家之外，屋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吴伯就不用回避了，他自幼看我长大，对我亲似老父，再说小弟这个病，咳、咳。”

“是，是，小公爷身边也委实需要个人伺候。那我就直言相告了。”说道这里，杨青柏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在房门旁静听了一下，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才又张嘴讲到：“小公爷，您是不知道，朝中一些大臣极力主张严惩您，并且老在太后身边呱噪不休，好在我们杨家及时得到消息，那一番唇舌之战……”

吴青峰还是那种古井无波的表情，偶尔发出两句惊呼或是赞叹，杨大人的兴致就更高了，讲的是口沫四溅，把一场争论说的是惊心动魄，仿佛不是他们杨家，吴青峰和舞阳军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杨青柏一边讲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吴青峰的细微表情，但是无论他怎么说，吴青峰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死人嘴脸，看来不跟他来点真章是不行了。

“小公爷，您恐怕要在京师多盘桓一阵，朝廷担心您的病体，都城里毕竟名医比较多，太医院里又有各种珍奇药材，对于您的恢复那是大有好处。再说四年前您领军出征，激战连连，也该静下心来修养一下了。”说着说着，杨青柏斜着眼睛偷瞥了一眼。

“那就多谢皇上的厚恩，下官戴罪之身，还有如此厚遇，真是惭愧啊。”吴青峰半倚在官帽椅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公爷对您的舞阳军和幽冀的人事可有什么安排？”

“舞阳不是我吴家私兵，本就是朝廷在役的戍卒，朝廷如何调派都是正常。幽冀的政务在我临进京之时委托给了长史，我既然短期之内不回去，朝廷再委要员也是应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杨青柏就怕吴青峰说这个只不过，马上抢问道。

“只不过我舞阳地处偏僻，父辈又多战死沙场，所以将领士卒幼时大都少人管教，于是这个脾气都不太好，万一礼数上有什么不到之处，还烦请杨大人和各位大人代为周旋，多多包涵。”

“这个简单，我毕竟在兵部从事多年，向来知道这些军士越是能征惯战，这脾气也就更大，哈哈，小公爷尽管宽心，万事有我。”听闻吴青峰并不把军权放在心上，杨青柏的心头不由一松，先不论这个小公爷的说法是否发自内心，只要有一分可能，帝国的统治就安稳了一分。

“还有……”

杨青柏一听，看来这安国公还有条件，忙不跌问道：“小公爷还有什么要讲的。”

“我可修书前去，但不敢保证效果是否如朝廷所愿，就怕到时候朝廷会责怪。”

太好了，杨青柏觉得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黄历，看看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没想到吴青峰居然愿意亲自写信给那些舞阳将领。不敢保证效果，糊弄谁呀，谁不知道舞阳军就是你吴家的私兵，你就是让他们去死，估计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心里虽然这么想，杨大人脸上还得摆出一副十分诚恳的表情：“那是，那是，小公爷只要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谁敢胡说，我们杨家第一个站出来和他理论。”

“那么，太尉大人可否如实相告，朝廷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杨青柏这下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公爷脑子清楚的很，早就洞悉了自己的来意，于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这个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的还要明早朝会时才能明白。这齐王毕竟是先皇所生，天之贵胄，您也知道太祖妃还在世，老人嘛，总是护着自己的孩子，她老人家面前，就恐怕要小公爷受点委屈了。”

“咳、咳，这倒无妨，那么是罢官呢，还是夺爵，要不就是下狱？”

“哪倒不会，小公爷想到哪儿去了，太后还是很惦念公爷的赫赫战功的，都是朝中那几党为祸。”这个时刻，杨大人还不忘往那几家政敌头上大泼污水。“我们杨家也是孤掌难鸣啊，您也知道，大伯去世以后，朝中的事难啊。这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您也得降爵一级，没办法啊。”

“多谢杨大人了，这已经是恩眷有加了，还有什么？”

“那还有的就是好消息了，由我杨家举荐，太后恩准，您的职位是又升了。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这可是中朝之长啊，历朝都是只有外戚才能出任此职，足可见太后对您的器重啊。”烛光里，杨青柏的脸显得是无比的奸猾。

就在杨青柏奉命探听吴青峰底牌的时候，六万禁军已经分五路秘密调动完毕，城外吴青峰带来的五千精骑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卫尉亲率六千铁甲卫士在吴青峰所住的驿站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布防，绨骑、密探也都做好了准备。老管家夜间行走各府之时，也都有专人监视查探。按照朝廷的意思，那吴青峰如果真是诚心请罪，是个忠臣，那就把他圈在京师里养起来，给他个高官闲职，正好可以化隐藏的威胁于无形。但他若仰仗自己兵精粮足，骄横不可方物，那干脆就趁他孤身进京之机，索性把他给收拾了。那舞阳军虽兵精将广，但这鸟无头不飞，吴青峰只要一倒，利诱之下，不怕他舞阳军不倒向朝廷。

杨青柏并不同意朝廷的如此安排，他毕竟在兵部主事多年，又在杨善平在世的时候多受教诲，对这部队上的事务毕竟还是了解一些。他心里很清楚，对于舞阳军这样的部队，只可安抚，不宜威逼，朝廷若一直对他们施以恩宠，又有吴家历代忠义的名声在先，那吴青峰就是想作乱，恐怕大多数舞阳士卒也不干。所以他主动承担起了过府劝说吴青峰的重任，没成想，这任务完成的居然是如此轻松，看来大伯在世的时候对这个人是过于忌惮了。

和吴青峰叙谈完了之后，杨青柏的暖轿并没有回家，反而是径直抬进了皇宫大内，那里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他的消息。

将太尉大人送走之后，老管家恨恨的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都一样，白枉吴家历代立下的盖世功勋了。小少爷，您别生气，这自古就是想做个忠臣啊，就得受这些肮脏气。”

已经回屋半卧在软榻之上的吴青峰突然乐了：“吴伯，真想不到你也有发火的时候，放心吧。这已经是朝廷的恩宠了，那齐王毕竟是个王爷啊，削爵一级已经是轻的了，当年太祖爷的时候，只不过顶撞了随军出征的六皇子几句，就被免去了大将军的职务。我呢，差点要了个王爷的命，反倒是得了个大将军的要职，我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可惜乱世未定，这百姓的苦还不知道要受到几时啊。咳、咳，忠臣难，这世代忠良就更难，象我这样的忠良之后最难。不说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累了，明天还要上朝呢。”

第二日的朝会之后，对吴青峰的最终处置使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都大为吃惊，他虽被削去一级爵位，却被破格提升为大司马大将军的贵职，只不过在他的力辞之下，只保留了大司马的职衔，照吴青峰的话说，戴罪之身，不宜领兵。朝廷还特地赐了座大宅给他，说来也巧，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正是齐王原来在都城的官宅。至于那位倒霉的齐王，不但被贬为庶民，朝廷为了防范他与南边的楚王再度勾结，索性派他去先皇陵前静思悔过，在八千禁军的看管之下，这悔过其实就是无限期的软禁。

在京师百姓的心中，就连那位战功赫赫的安国侯都臣服于帝国的威严之下，那么征讨四方，剿灭那些叛贼也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长短而已。大家都认为，严冬过后，就在这初春的时候，帝国的春天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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