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染寿筵
作者:宝宝包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12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麦香,是那种浸透了大地和阳光气息的麦香,林志扬的马队穿过城门的街巷的时候,一群远来的行脚商人赶着驮满了圆滚滚的粮袋子的毛驴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一身便装的林志扬跳下马去,从粮袋里随手捻了几把,兴高采烈的和商贩们讨论起来年的收成。大道一旁,工匠们正在紧张扎缚一个彩檐,每层的顶部都结扎起了山形的花架,上面布满了鸟兽图案的各种饰物,檐下垂挂着流苏的彩楼欢门,那是工匠们正在为他大哥今天的寿宴在做着最后的装饰。当阳光越过厚重的城墙照射到城里来的时候,仿佛就在一瞬之间,整座城市都变得喧嚣起来,健步如飞的菜农担子上还闪烁着晶莹的露珠、胡饼店里响起了有节奏的翻拍之声、铁匠作坊内各种器具在晨光下发射出清光,织草鞋的、卖水的、贩油的、磨镜的,木匠、银匠、桶匠、陶匠、画匠。说话就该二十年了,林志扬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叫卖着各自的商品,心中在这清晨增腾起了一片暖意。是他和他的兄长,一手缔造出了眼前的一切,这里面凝聚了多少人的汗水、辛勤乃至是鲜血。岁月不饶人啊,大哥今天就是整整六十了,而自己的鬓角也早就被白发涂满,大哥曾经跟他表露过想把大权交到小辈手中的念头,是啊,辛苦了一辈子,也应该享受一下儿孙绕膝之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为后辈留下了这一份诺大的家业,光凭这一点就该知足了。一群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林志扬的身边经过,队前带队的将领年轻的令人嫉妒,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林志扬微笑了一下,跃上马背,在亲随们的护卫下离开了市集,今天是他兄长的六十大寿,他必须早点过府去祝贺,顺便再检查一下,那些年轻的小家伙们,办事还是不能令人完全放心,当然这或许只是他的一种习惯罢了。

西平王大寿,对于西北这片土地来说,那就意味着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各地的属官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贺礼,不少人还亲自带队前来参加寿筵,据说最远的西域属国使节早在数月之前便已起身,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才终于在寿筵之前赶到了。亲朋、老友、故旧、师徒、熟悉的、不熟悉的、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笑意,恰逢西平王府的仪门还没有打开,正好给大家留出了互相攀谈的机会。王府的后宅内,林远谋正在侍女们的服侍下试穿着今日的吉服,虽然杨家顶替高家坐上了龙椅,可禁商令却依然在执行之中,像这件彩缎吉服乃是林大公子早在数月之前特意派人潜回京师,在京城最有名的张家绸缎庄高价订做而来。年幼的儿女们像小大人一般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的礼物呈上,马上又嬉笑着向父亲讨要起了赏钱,九房小妾也尽皆盛装打扮,争相祝贺王爷身体康健、洪福齐天,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不过家中的长子此时却没有出现在人群之中,他正在前面代替自己的老父迎接来自各方的宾朋,属官们可以等,可是那些同老王爷兄弟并肩战斗、一同起兵的老臣宿将们却不能有半点轻拖,这些叔伯辈的元老在前堂喝着茶,每句话都离不开当年起兵时的艰辛和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忠贞勇猛。

“一群老废物,马都快骑不上去了,还在哪儿大吹什么一战砍下七十多个首级的陈年旧事。”林俊白心中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反倒是不时插上一句,正点到说者的痒处,仿佛就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故事,捧得那些元老们心怀大慰,整个王府内是笑声一片。

“公子,二老爷来了。”管家俯身在林俊白的耳边禀报道。管家话音方落,林俊白随即向堂内众人拱手告罪,立时快步迎了出去。

“二叔,您瞧您也不派个人先行一步,也好让小侄在门前恭候您。”

看着林俊白那张热情的甚至有些过份的脸,林志扬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对于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侄子,林志扬总觉得有点不对胃口,年轻时嗜杀暴虐、再大些又野心勃勃、步入中年突然又变得小心谨慎谦恭有礼起来,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要知道这可关系到将来能否把林家交到他的手上。虽然大哥多次表示过,如果长房的后辈表现不出众,林志扬大可以弟代兄执掌西北,可历史上太多的王朝覆灭都是出自家族之中的争斗,林志扬不想,也不愿真走到这一步。但是无论这个大侄子表现的如何出众,他的心中总有那么一点隐忧挥之不去,或许正如夫人所说,自己还记挂着小时候和这个年岁相仿的侄子抢夺食物互殴的丑事吧,想到这童年的趣事,林志扬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拍了拍林俊白的肩膀:“好,你做的很好,听说准备了很多啊。”说罢,径直奔内宅而去。

他察觉了我的计划,还是意有所指,莫非是有人通风报信。叔父反常的亲切和赞许在林俊白的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林俊白忽生疑虑,甚至没有躬身相送。不过很快,就在叔父的背影尚未消失的时候,他已经把心放下了。他们顶天是有些不放心他,但总不会怀疑他有二心,更想不到他要做的大事。——虎毒不食子。而他正是老爷子的亲儿子。——长房长子,最应该继承林家大业的人。想到这一点,他的脸上又布满了笑意,哪怕老爷子和叔父是俩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也绝不会料到,对他们最虎视眈眈的正是他的亲儿子、亲侄子。就算万一,老家伙们发现他的密谋他也不怕。今天是老爷子的寿辰,出于面子他们也不会在今天对自己下手,而过了明天,那就要问他们还有明天吗?他想着想着,眼角流露出一丝寒光。经过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在军中的影响力早已不输于那些老家伙们了,军中的大多数年青将领都以他马首是瞻,而现在他的人马正牢牢控制着这城中的一切。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他不怕。只不过是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罢了,也不想激怒外地的那些将领生出多余的事端,毕竟他还要继承父亲的权位、领地、财富和一切,那就绝不能也不敢留下这弑父的恶名。所以他要沉得住气,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场寿筵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他必须要忍住。

“打开仪门,请各位大人进来贺寿。”林俊白笑着向门外等候已久的人群热情的迎了上去。

酒是好酒,京师丰乐堂的思堂春;舞是妙舞,西域从小调教出来的胡姬;宴是盛宴,除了被委派在城内外戒备,担任警戒任务的几位年轻将领之外,林家属下有品级的官员济济一堂。西平王醉了,身边美妾环绕,儿孙尽孝,部属贺喜,这人活一世图的不也就是这些了吗,他来者不拒,一杯杯的和上前贺寿的官员们尽情畅饮着,反倒是大儿子考虑的比较周详,悄悄派人送上了一碗醒酒汤。老了,的确是老了,想当年自己还在父亲帐前效命的时候,那一夜不是和士卒们尽兴而欢,喝得再多也可提刀上马取敌军将领首级,看来是不胜酒力了啊。林远谋捻了捻自己的长髯,心中不胜唏嘘,摆了摆手,招过一旁的侍女奔后面的茅厕去了。父亲一动,林俊白也悄悄冲一旁的家奴使了一个眼色,父亲也该吐了,那醒酒汤中早就加了催吐的药剂,这可是今天关键的一环。

“我醉了,待会你们把我扶回屋去,告诉俊白,我先休息,前面就让他看着办好了。”林远谋脚步踉跄着在家仆的搀扶下走回了内宅,有弟弟和儿子在,场面就会继续热烈下去,西平王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和大家继续喝个尽兴。

“睡下了吗?”后宅独乐园的树荫下出现了几个身影。

“睡下了,叫都叫不醒。”

“那好,按照安排,你去请那个人,我们走。”

“王爷,王爷。”梦中林远谋迷迷糊糊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王爷,有敌人,有人要暗害您,夺您性命。”

“敌袭,拿我兵器来。”多年来战场征伐的本能使林远谋一下清醒了五六分,他问道:“有人要杀我,是……”话未说完,一把匕首已深深扎人了王爷的肚子里,力道之大直入榻板。林远谋一声惨嚎,悲吼道:“你……你要杀我!”

林俊白退后几步,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我不是已经杀了吗?”

屋内响起了林远谋的咆哮声:“逆子,我可是你的父亲……”

林俊白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回答道:“那又怎样?”身旁的朱维言快步抢上,刷刷几刀将林远谋砍死在床上,恭恭敬敬站在林俊白的身后附耳说道:“这做了索性就做的干脆些。”

看着父亲已经停止了挣扎,林俊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个人也办妥了吗?”

“妥了,有二十四个人亲眼看见二老爷奔后宅来了,还会有六个王爷的护卫、四个丫鬟、三个仆人亲耳听见他和王爷争吵起来,大怒之下失手杀了王爷,自己随即自尽。夏琨他们也开始率兵控制城内局势,至于府里吗。”朱维言看了一眼屋内的韩非、韩俊等人,继续说道:“您看有他们,再加上早就布置好的五百甲士还不够吗,放心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贯是你办事我放心,这下那些挡在前面的老家伙正好借机全部收拾了,等我正式坐上西平王的位子,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林俊白得意的笑了起来。

朱维言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同样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可是……”

“莫非还有什么问题?”林俊白专注的看着他。

朱维言缓缓说道:“如果是您弑父在先,并且杀了阻拦您的叔父,大乱之下一干老臣尽皆被害,我奉当朝皇命,顺势清楚林家逆党,似乎也很顺理成章啊?”

林俊白登时一愣,就在这时,屋内一干年青将领全部对他动了手。而朱维言手里那把刚刚沾满了林远谋鲜血的钢刀也顺势插入了他的小腹之中。

林俊白痛人心肺,缓缓倒下,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但他还没有断气,他还听到朱维言十分沉痛地向屋内那一群自己的“心腹”沉重的说道:“他虽然待我不薄,但他胆敢弑父杀叔,又怎么会宽厚对待我们这些部属,又怎么会让这西北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我只好除掉他……”那些年青将领们的脸上全部马上显现出了会心的表情,无比痛恨的注视着林俊白,或者是无比敬仰的看着朱维言,就像他们当初看着林俊白一样。

林俊白倒在地上,无比愧疚的把深情地目光投向了床上的老父亲,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的场景,朱维言如何不小心流露出父亲要剥夺自己权力的消息,又是如何忠心不二的揭发二叔想要等父亲死后取代自己的计划,同样是朱维言为自己尽心谋划了这场弑父杀叔的大戏,现在戏该落幕了。弥留之际,在他的耳边响起了祖父临终前的教诲:“大乱起自内,将来你们都长大了,一定要兄弟同心,好好护住林家的这份家业。”

窗外火起,伴随着不时传来的惨叫之声,朱维言看了一眼地上林俊白已经僵硬的尸体,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屋内众将立刻护卫在他的周围。

“恭喜朱将军,噢,应该是我朝的平西王才是。”院中一个青衣儒者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不过斩草要除根啊。”

“大人放心,还要多谢您的谋划和保举,从今日起,西北林家没了。”火光里,全副武装的甲士已然控制住了府内外的局面,敢于反抗的全部被击杀在当场,赴宴的宾客没有人敢于带武器,面对重甲武士那无异于飞蛾扑火。在后院正中,林家的妇孺全被押解在那里。看到朱维言出现,林俊白的小儿子年方两岁,在他的心中只记得这位叔叔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哄自己玩的开心事,他蹒跚着伸开手臂向朱维言走来:“叔叔抱,叔叔抱。”

朱维言微笑着走了过去,轻轻地把小孩子拢进怀中,再小心翼翼的把他抛起接住。院内回响起孩子开心的笑声“飞、飞、还要骑大马,骑大马。”

“好,骑大马,叔叔给你骑大马。”朱维言再次将孩子高高抛起,一伸手从身边甲士手里夺过一把长枪,一展臂竟然把这幼童贯穿在枪尖之上。一片惨呼声中,他冷冷的吩咐道“全杀光,斩草要除根。”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