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初定,银子到手,便是招揽梁士诒的最佳时机。
对赵衡的前途,梁士诒一直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总觉得有点不靠谱。赵衡能力是有,作风却格格不入,很难令人接受,不适于官场厮混,但两人脾气如此契合,他想要放弃又不甘心,只好一直在煎熬中挣扎。
等到了任命一下,特别是撵走刚毅的事情办妥后,他看赵衡的眼神却又变了,隐然间觉得极有希望:格格不入、不适应官场又怎么了?能干事为第一要紧,碌碌无为、只知迎来送往的庸官、昏官难道还少么?
赵衡不理会梁士诒怎么想,单刀直入地说道:“燕荪兄,不瞒你说,兄弟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当然,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你的想法。”
听了这话,梁士诒真忍不住想要暴打赵衡一顿,你难道连摆个礼贤下士的虚礼都不会?要是那样,我立马顺水推舟地答应,可现在让我怎么回答?
见梁士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尴尬劲,赵衡哈哈大笑,“燕荪兄,你我兄弟既然这么熟悉,虚礼我就不摆了。咱们挑明了说吧,我的际遇比某些人更好,你的前途自然也能更好。咱们合作,可以比他们干出更大的事业。”
虽一个字都没有提,但心有灵犀的梁士诒马上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暗指袁世凯而已。
赵衡点点头:“项城虽然在维新中首鼠两端,但编练新军还是很有章法,徐菊人的故事燕荪兄恐怕也是耳熟能详了吧?”
梁士诒点点头,徐世昌可是黑的不能再黑的翰林,有一年送给座师的节敬只有区区二两银子,传为整个翰林院的笑柄。但就是这个黑翰林,目光却是极准,投了袁世凯以后,靠着编练新军,不过短短四五年的功夫就已飞黄腾达起来。
“罢了。”梁士诒横下一条心,“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赵衡十分高兴,伸出手去与梁士诒紧紧相握,“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说罢都是哈哈一笑。
这个时候,赵衡才把十万两的银票拿出来,并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通。谁知道,梁士诒的眼神又大不一样,居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中堂厚望,中堂厚望啊!”
听了梁士诒的解释,赵衡才知道雁过拔毛的“旧事”,才晓得可以吞三成的“惯例”,难怪下午樊增祥领着他去拜访各处时,每个人都对他阴阳怪气的。原以为是自己窜起太快,他人心有不平,谁知道是把人家的财路挡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各处心情能好的起来才怪。
他沉默了片刻,心里暗道:荣禄你够狠,轻轻十万两银子便把老子推到各处的对立面上,成为众矢之的,除了依靠你荣中堂别无它路可走。他有点哭笑不得,又不得不佩服荣某人的招数,为了这十万两银子,哪怕明知是个坑也得硬着头皮跳下去。
“***,老子便不信了,赤手空拳打不了天下?”赵衡心一横,牛脾气又上来了,“这帮混蛋,老子就是一个子儿也不给,有本事你们找荣中堂打擂台去。”
牢骚发完就是高兴劲了,既然别人打七折都能编练出来,他拿了十足,更没有编练不成的道理。他哪晓得,荣禄其实本无意消遣他,全是他自己想歪了。这个三成之数是作为撵走刚毅的报酬故意奖赏给他的,要知道赵衡心里存了这种想法,荣禄非气吐血了不可。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前在部队所有事情都由后勤机关一手操办的,他只管练兵,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但现在不同,从上到下,从军械到军装,吃的用的住的,全部要他一手包办,对着武卫军的章程手册,他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好几圈,颇有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只是,刚刚才发了要大干一场的宏愿,一转头就叫苦实在说不过去,再苦再累也得一样样来。各处还等着看他笑话呢,不振作绝不行,好在有梁士诒陪绑,也不算寂寞。
“先说枪支。”赵衡略一沉吟,便列了数字,“步营是没有炮的,只有长短枪。我意先买七九新毛瑟六百杆,每杆配子弹一千发,另买马克沁重机枪两挺,每挺配子弹五万发,军官还要配手枪。”
梁士诒大惊:“一营编制只有五百人数,一般都不满员,你为何还要超编?再者,赛电枪也没有列入编制。”
赵衡眼一瞪:“谁说我超编了?按武卫军的章程,一营明明有七百余人,六百之数我还嫌少呢。”
“其中有近两百伙夫,你可别忘了。”
“我知道是伙夫,伙夫怎么了?”赵衡眼一瞪,“在我这里,伙夫也要接受训练,也要拿枪,不然前头打得热火,后面伙夫畏首畏尾,物资被人抢了都不知道反抗,怎么行?”
这个歪理梁士诒还真没办法辩驳,只能由得他去。重机枪一节,赵衡也以火力需要为由坚持列入了清单。
“按照章程,还要冬夏制服各一套(黑色)、皮衣一件、军帽、战靴、雨衣、雨帽、军毯、背包、水壶、圆锹、绷带、止痛药、棉花,每十人帆布帐篷一顶,每棚另有油灯、大圆锹、斧、锯、锄头,每哨配双筒望远镜、指南针,每营另有小号、小鼓、锣、信号灯、德律风等等……”梁士诒一边说,一边写下来。
“打住,打住。”
“又怎么了?”
“衣服一套不够,最起码夏三冬二,还要加羊毛背心、内衣、袜子;鞋靴也不够,必须多买几套。”赵衡如数家珍,“还有,圆锹、大圆锹、锄头啥的统统不要,只要工兵铲和十字镐。”
“加衣服?”梁士诒翻着白眼,“恐怕钱不够啊。十字镐我知道就是洋镐,但工兵铲是何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有?”赵衡沉吟片刻后道,“这不要紧,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设计一个,反正总要用的。”
“钱呢?”
“先列着再说,到时再想办法。”
梁士诒按照赵衡的意思七涂八改,终于把清单列齐了,把笔一放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干这个比做学问难多了。”
“学中干,干中学嘛。”赵衡心态倒很好,“你我都不是圣人,哪有一生下来就会的道理?哪怕孔老夫子复生,你让他折腾这些,估计也是手忙脚乱。”
“话是不错,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你得给我配两人,要会写写算算,将来还能管后勤采买,否则大事小事都让我干,非累死不可。”
“这是自然,人也帮你物色好了。”赵衡笑着道,“恒顺行两个年轻伙计,二哥亲自调教的,人老实,办事也很麻利,又有采买经验,最恰当不过。”
“好。”梁士诒笑呵呵道,“我原本也是这个主意,可这么挖人家墙角,人家大掌柜没想法?”
“能有啥想法?”赵衡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上次关外贩货之后,大掌柜眼馋那点红利,一直叨叨咕咕,这德行连伙计都看不起他。二哥受不了这厮的腌臜气,已挑明了态度准备出来单干,行里的伙计差不多都闹着要一起走,弄两个到你手下还不是顺理成章?”
“子渊你不放营里?不是现成还有委员的位置?保他一个出身,吃上皇粮,回头也有吹牛的本钱。”
赵衡摇摇头:“不行,二哥干这个实在太可惜了,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让他做。”
梁士诒拿起纸张,吹干了墨迹之后,兴致勃勃地说:“单子有了,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明天我就去天津找洋行接洽。”赵衡已打探清楚,德国礼和洋行在天津设有分行,各色军用物资种类齐全,武卫军基本都从那边采购的,价格不能说便宜,也不能说离谱。但中国的事情这帮洋人太清楚了,回扣全加在上面,能不贵么?
“练军最要紧是兵、将,你现在一个兵都没有,光折腾器械有啥用,赶紧招兵买马。”
“不错,只能人等装备,莫让装备等人。”赵衡狡黠地一笑,“招兵的事情,我已让三哥出面张罗了,你就等着瞧吧。”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