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汝良等一干将领被下狱,城外却还有三千围城之兵,如果稍有不甚,必定引起兵变。三千不受节制的乱军杀入六堡城,必定是血流成河。楚天易早料到此,所以坚持留在六堡坐镇,他自信以上皇的身份,足以压住这些明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楚天易派出王顺,去劝降狱中的明将,只要拉出几个降将来压阵,明军就不敢异动。而他自己则只身来到城头坐镇,遥视底下的明军。
果不其然,在听说抚顺关被攻,又见主将迟迟不被放出,下面的军士开始蠢蠢欲动了,一部分军士本是一些将领的铁杆亲信,他们不断地煽风点火,鼓动大伙杀入六堡抢人,同时自然可以干些打家劫舍的“好事”,说得那些大头兵更是心动不已。若不是有四尊灵位在城头上放着,这些丘八铁定抽刀子就杀掠一番了。
眼看着城下的明军就要失控,楚天易倒也没有因为惊慌而失措,到处是仇敌的也先军营他都混过来了,这点小场面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他一声令下:“开城门。”
“陛下,不可,万一...”王晋忠忙劝。
“敌众我寡,单凭城门是拦不住乱军的。朕要亲立于门前,看谁敢从朕身上踏过去。”
王氏兄弟还想劝,但见主子如此决绝,也只得一路跟着下城来到城门前,这时城门已经大开,王氏兄弟紧张地立于主子的身边,生怕某枝冷箭飞来取了主子的性命,毕竟主子身上是一件粗布衣,连牛皮铠甲都没一件。
不过,楚天易有恃无恐,他冲一脸紧张的王家三少道:“退下,朕要独对千军。”
此话出口,楚天易不禁生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不过,他可有自杀倾向,而是早有安排。看见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孤身一人近在咫尺,城外本来还“同仇敌忾”的丘八大出意外,愣是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从站了出来,搭弓上箭,正对楚天易。
楚天易惨然一笑,道:“杀了朕,你也得死。”
“我家兄受你这昏君之累,陷身于土木堡,今日我要杀了你,替家兄报仇。”小兵又前进了几步,不过他的话引起了周围明军的强烈共鸣,土木堡之战实在惨烈,有数十万人葬送于此,其中不乏这些明军的亲朋好友。
“土木堡之败,朕为主帅,确难辞其咎,如一死可谢天下,朕早已自裁。然朕死亦换不回枉死于土木堡的生灵,所以忍辱偷生,卧薪尝胆誓报此丧师之仇。你若觉得朕该死,把刀磨快一点,给朕个痛快。”
“陛下,不可啊。”王氏兄弟自然不会眼看主子被杀,他们跳出来挡在楚天易的身前,道:“要杀上皇,先杀我们。”
“你们让开,朕一人之过错,一人承担。”
“可是,陛下...”
“让开,再不让开,朕就自裁于此。”楚天易抽出随身战刀,横于脖子上,不像是作秀。
王氏兄弟站在原地顿时不知所措,想上前去夺下主子的刀,却怕反伤了主子,最后只得退到一边,不过以后按刀,看样子如果来人真敢动手弑君,他们必定群起将对方砍成肉泥。
来人一步一步地靠近,手抽出刀子,明晃晃的刀子高高举起,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在场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刀如果砍下去,大明身份最高的人就会殒命于此。而杀死上皇的后果是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说不定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呼!”马刀当头劈下,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心道:完了。没动手前,他们真想动手弑掉昏君,真有人动手了,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后怕。
短暂的沉默之后,没有听到刀砍破骨头的声音,也没有人的惨叫,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个别胆子比较大的人睁开眼睛,见上皇还是站在那里,龙头也还在,只是头上那头黑发被削去了一片,长长的头发随风飞舞,最后掉在地上,落地声可闻。
“家兄死于也先骑兵之手,今姑且以发代首,十年之后你若不能报仇雪耻,我就是拼死,也要取了你性命。”那小兵将手中的马刀一扔,掩面而去。
“休要走,你胆敢辱及上皇,纳命来。”王晋义追上前去,抽刀子就要把那小兵砍掉。
“让他走!”楚天易一挥手,又冲那小兵道:“若不能报仇雪耻,朕亦无颜存于人世。”
楚天易横刀于头上,把剩下的头发斩断,随手掷之于地,斩钉截铁:“朕于此断发明志,若不剪灭瓦剌,誓不留发。十年之后若不能报仇雪耻,朕自裁以谢天下。”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堂堂一国上皇,居然断发起誓,见者皆为之动容。这不是什么假惺惺的罪己诏,而是真正的知耻而后勇。
“陛下断发明志,属下岂敢独留!”嚓地一声,王晋忠头上的发束也一刀两断弃之于地。老大带了头,王晋义和王晋全也都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将一头上发绞断。城头上的守军见了,也都二话不说将头发咔嚓掉。
这些楚天易留在身边的都是最铁杆的亲信,同生共死数次,对楚天易的忠诚无可挑剔。有几个还是女兵,她们割掉秀发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城头这边开断发大赛,那头的明军彻底傻眼了,其它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更没有了杀进城去趁乱打劫之心。而那个喊打喊杀的小兵也是一愣,随即抢了一匹马绝尘而去。
顶着一头寸发,楚天易倒也觉得清爽了些,他早就有断发“明志”的打算了,只是怕改变得太多明朝那边不认他是上皇,所以忍着麻烦留长发。现在好了,可光明正大地留寸头,还可在明军面前表演一翻自己的“知耻后勇”,何乐而不为?这不,他一声低喝:“有谁还想杀朕,可上前来,朕决不躲闪。”
众明军被这一喝,不进反退出了几步。
“此处乃朕行在,朕暂且驻马于此,谁若想杀朕,可光明正大地入城来杀朕,谁若敢动兵伤及本城军民,朕必领军剪灭之。谁若想加入朕之鼎军,朕无任欢迎。”楚天易转身对王晋全道:“把鼎军选兵标准置于城门前,让大家暂观。”
临阵拉人也是楚天易的习惯之一,不管能不能拉到人,他总是要试一试的,反正没坏处。一通表演安抚完城外的明军,楚天易觉得差不多了,就转身入城。这时一个百户模样的人站出来,道:“卑职斗胆,敢问马大人等人何在?”
“他们奉皇帝命令带兵来围禁朕,朕不得已,只得把他们暂时收押。你们是胁从,朕不怪你们。”
“何时放人?”那百户急问道,看样子他跟马汝良等将领是穿一条裤子的。
“围禁解除,他们又查无不法劣迹,朕自会放人。”
“卑职这就退兵,肯请陛下早日放人。”那百户道。
“这可不成,朕这一刻放人,下一刻他们又举兵来围,到时将不知置朕于何地。”楚天易可不傻。
“如何才能放人,还请陛下明示。”
“你们全部解甲归田为民,朕就会放人。放心,只要是安分守法的良民,朕不会亏待你们。来人啊,跟大家解说一下朕的土改政策。”
楚天易话音刚落,王顺就从城头跑下来,拿出一份备忘录开始读:
“一,分田到户,按人口分配,每人最少十亩地,一年内免租。”
“二,所有军户改为民户,只需缴纳田租每亩一斗,其他徭役赋税均免。”
“三,符合条件者,可报名参军领饷,可免费入学堂就读,可参加科考为官。”
......
一二三四五六条下来,下面的苦大兵们开始心动了,其他的不说,每人分十亩地,而田租只是每亩一斗,这就足够让他们动心了,而且还不用承担徭役,这是什么概念?
“我等愿意解甲归田,当良民。”几个木讷的壮汉站出来,别看他们长得傻呼呼的,其实他们最讲究实在。而有地种有饭吃且不受盘剥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就是幸福的天堂。
“愿意解甲归田的上前来报名,同时上交武器,登记造册之后,朕会派人给你们划分田地,不要争先恐后,土地有的是,人人有份。”
登记造册这种小事,自然不用楚天易自己出手,王顺找来几个帮手搬来几张桌椅就在城门口开始工作,而楚天易见有意于解甲为民的占大多数,剩下一些不乐意的多是一些即得利益者,他们是少数派,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也就懒得再理。
楚天易匆匆回城内住所,刚进门就被一把长剑架到脖子上。
“说,怕不怕死?”左右无人,一个声音质问道。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楚天易笑道,他自然知道拿剑的人不会杀他。
“油嘴滑舌。”长剑果然收回去入了鞘,一个蒙面人从门边站出来,面纱一拉,就露出一张微微有些发黑的脸,不是林默儿是谁?她这几天在外办事,风尘仆仆,容颜自然微损。
“这一次麻烦林大小姐了。”楚天易笑道,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呵呵,是不想杀朕,还是不忍心杀朕?”
“杀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林默儿白了楚天易一眼。
“好处当然有,以为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也是哦,你顶着这么一个鸡窝头,难看死了,应该杀掉免得失了大明的脸面。”林默儿哈哈一笑,手中的长剑再次出鞘。
“你剑法好,能不能帮忙修剪修剪?”
“去死,我是杀手,不是剃头匠;况且我手中的宝剑名贵无比,出鞘只为饮血,不是用来剪发的。”
“唉,虎落平阳受犬欺,沦落皇帝自剪头。”
“算了,见你这么可怜,本小姐就大发善心,帮你这一次,狗头铡伺候!”林默儿将楚天易领到镜前,拿出一把大剪刀,嚓嚓嚓几下,一个狗啃头新鲜出炉,比刚才的鸡窝头稍微好看了些,楚天易虽然很不满意,不过也只能将就了,毕竟明朝人将头发视为宝贝,轻易动不得,不但没有理发师这个职业,连剃头匠都没有。
“还是难看,干脆剃光头得了。”林默儿扁扁嘴,又要痛下剪刀。
“这样就行,朕可不要当光头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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