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徐简的一番话在石达开内心激起轩然大波。开 心 文 学 他草草结束对女营的训话,拉着徐简就回帅帐。
靖港的太平军大营建立足有四个多月,几乎等于造了一座新城。自七万大军开拔了五万至长沙前线,军营立刻显得空寂。两人穿过大片营房,回到高大坚固的中军营帐。分宾主坐定后,石达开急切道:“依贤弟之见,教义当如何改法?”
徐简轻松笑道:“别的都无关紧要,唯有两条必改。第一,对孔丘的评价要改。要承认儒学是圣教的分支。其主体是好的,只是细节上有些问题,必须加以辨别改正。”
石达开心领神会,点头道:“至于为什么会有偏差,当然是满鞑入侵后篡改了儒家原义!”
两个绝顶聪明人相视而笑,徐简拱手道:“英明无过翼王!”
石达开追问道:“那么第二条呢?”
徐简正色道:“第二条就是天命无常,唯德是依。严格的讲,华夏万民都是上帝之子,所谓龙之传人嘛,只要德行修明,功业格天,都有资格被上帝选中,成为神州的主宰。要是反之,某人品行及才学都不够格,就算曾被上帝选中,同样可以将之废黜!”
此言一出,石达开脸色立刻变了。他一掌拍下。木制文案被铁掌震碎,上面的文具及文稿散落一地。
石达开厉声道:“此言荒悖,贤弟切勿再提!”
一听这句话,徐简心中了然。石达开的语气凌厉,话中之意却是不想深究。前世读史时的疑惑至此解开。徐简面不改色,从容说道:“要是天命有常,从古至今就只有一个皇帝!成汤代夏,武王伐纣,又该怎么定义?甚至咱们反清也是逆天而行了!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人君德行如何,功业如何,万民自有评价。若其不堪为君,择贤者而代之是理所当然!普天之下,只有皇上帝至高无上,其余人都是平等的,这不正是贵教教义嘛!”
石达开砰然心动。他文武全才,又正是二十郎当岁,少年锐气,手握重兵,又怎甘心长居洪杨之下。他本来就不是虔诚信徒,加入拜上帝教只为造反而来,拜神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但因深受传统制约,在君臣名份已定的情况下,许多事只能想,不能做。可徐简举重若轻,三两下点出华夏传统“天命论”的要害,那就是天命无常,未必没有“改命”的可能。而依据基督教正统教义,上帝以外人人平等。这样一来,石达开上位在理论上毫无问题,第一,不违反传统天命论。第二,不违反正统教义。石达开当然会觉得如获至宝!
但他年轻虽轻,心机却深。此事立刻被推过一边,他若无其事道:“贤弟在楚国曾执掌丽京县政,对于治理地方必有心得。你曾提到想租借几块地方扩大辖区,愚兄细思之下,觉得不是不行,但愚兄也有条件,希望你先助我完善辖地制度,参照楚国成例帮我建成各级衙门。我的翼王府有权自设官属,我临时任命你为‘翼王府丞相’,由你领衔,从靖港入手试验。贤弟尽管放手施为!”
徐简暗道:说了这么多废话,老子正是为此而来!所谓“十天攻下长沙”,不过是他信手放出的诱饵。要是不能篡夺到军权,徐简才没兴趣替石达开扩张势力!
但他脸上却现出踌躇之色,犹豫了一阵才答道:“参考楚国制度替兄长设官立衙倒不是不行,只是一来我不能长留,打完长沙就得离开。二来天国自有制度。要是我弄的新政与天国旧规冲突,恐怕会令兄长为难!”
石达开笑道:“贤弟只消将制度整理成文,然后在靖港小做试验,我自会酌情修改并找人推行。至于与天国制度冲突嘛,坦白讲,天国草创,制度远未完善。我身为翼王,在辖地试验新政也是权限所在。”
徐简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让我试验新政就要给予实权,小弟方可发挥才学!”
石达开肃然道:“这个当然。说到治理地方,我天国又有谁能指正贤弟?宰相节制百官,综理万民。除了军事不归你负责,其余一切,你说了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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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简刚刚退下,幕后一个文士闪身走出。石达开目光深沉,问此人道:“遂谋你意下如何?这个徐简能否倚为助力?”
张遂谋,广西平南人,生来近视,人称张瞎子。他跟石达开有旧交,彼此都饱读诗书,所以气味相投,跟洪杨则不太对味。听到翼王问话,他皱眉道:“咱们吃亏在没有自己的情报网。这个徐简的底细,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不过据我旁听,不太可能有假。这才学,这气度,这论事的条理,真要是假货,咱们倒是捡到宝贝。麻烦的反倒是身份不假,咱们要怎么用他,那就颇费思量!”
石达开点头道:“东贼不学无文,为人残酷刻薄。当初长沙城下,楚名铮曾私下暗示过我,南王、西王之死,跟此贼脱不了干系。此贼行事连他的心腹都无法容忍,一心只想脱出掌握,孤大军在手,又怎甘心沦为烧炭佬的臣仆!”
张遂谋重重点头:“他留下翼王断后,分明是不怀好意。如今他攻下一座大城,势力得到极大扩张,要是再攻下金陵,强势之下,天王势成傀儡。既使不立刻对殿下动手,殿下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当初殿下与天王、南王商议起兵的时候,杨秀清不过是一个小小教民。抓到时机装神弄鬼,居然凌驾于殿下头上。殿下起兵,可不是为捧烧炭佬的臭脚。何况南王与殿下相交莫逆,光论私仇,便与此贼不共戴天!”
大凡谋士,激起主公的进取心都是首要一课。一番鼓动之下,胸怀大志又年少气盛的石达开果然怒发冲冠。他恨恨的发誓道:“孤与此贼誓不两立,早晚要诛杀此贼以清君侧!”
张遂谋洒然而笑。替洪天王清君侧并非他的目的。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时机不到的时候,隐晦一点很有必要。
他躬身贺道:“徐简到来,这是天助王爷。观其行事谈吐,确是有才有识,如今又有求于殿下。殿下若能善用,必将无往不利。攻长沙,改教义、立制度。三事若成,殿下羽翼丰满,足以振翅高飞!”
石达开声色不动,微微摇头道:“还早。东贼尽管嚣张跋扈,治事才干倒是令人佩服。相比之下,本王就有些心慈手软。要是有他的狠辣,孤手上岂会只有这点兵马!”
张遂谋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扫地为兵的手段,楚人同样擅长。只要徐简施政得力,居民入籍、男女分居,财物充公诸政策一推开,不消多久,殿下光靠这四县之地,就足可聚起二十万大军!反正有外人背黑锅。要是这种制度不靠谱,激起民怨沸腾,殿下只消杀了徐简,然后将绳索稍稍放得松些,小民就会称颂恩德,对殿下感激不尽!要是楚制真的神奇,这样折腾仍然民心欢悦,殿下也摸清了水性,日后建国那就胸有成竹了!”
两人相视而笑,突然石达开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是谁偷听!”
啪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接着一个怯怯的女声道:“殿下恕罪。王娘令我拿一罐莲叶绿豆汤给王爷解暑,是小婢一时失手将罐子打翻。望殿下开恩,饶恕婢子一回!”
话音未落,石达开已冲出帐来。他看前帐前果然是王娘黄蕙卿的侍女四喜。地上是一只打碎的瓦罐,汤水绿豆撒了一地。石达开和缓脸色道:“这是小事!不过以后记住,帅帐是军机重地,不得传唤不可擅入。要是有个误会,冤枉送命可就不美!”
看着四喜感激不尽的退下,石达开想到被杨秀清带走的岳父黄玉琨及军中将士家眷,不由脸现忧色。张遂谋察颜观色,及时安慰道:“欲立大功则不计小节。何况殿下宗族尽在军中,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凭将士家眷挟制,未必能有那么灵光!”
石达开点头道:“还是要尽快扩军。本地征的新兵可以掌握其家属,总归是比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