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论如何也想打破这股令人压抑的气氛了,正待开口,男子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好久不见,”他顿了顿,“叶怀曲。 ”
在听到那个熟悉却又已然显得遥远陌生的名字时,胸中如潮水般的情绪顷刻间汹涌而出,我能感觉到在什么地方有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分崩离析。一时间,耳畔喧嚣不绝。
随着那怒雷般的潮声渐渐远去,紧接而来的便是完完全全的虚空。在这里,我看不清任何东西。
——为什么一个天宫萍水相逢的人会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在梦到靖雪之前明明连我自己都……
此时此刻,我真心希望自己能犯犯迷糊,单纯地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但该死的,灵台偏偏清明得不能再清明,那个甚至可以直接说是结论的设想就这么于脑中条理分明地呈现。
“你……你……”我只觉从干哑的嗓子里发音是如此艰难,但最终一股莫名的冲动还是推着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是萧……靖雪?”
确然,眼前男子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神仙,因为即便是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纯正仙气;而靖雪则是真真正正的凡人,且与这位神仙横看竖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半点相似……然而,若不出所料,他就是现在众人正在四处寻找的五殿下,那么,一切便有了可能——
在我能见到靖雪的那一段时间,五殿下正在凡间历劫;而算着日子,五殿下回来的这天,正巧又是前几日从司命仙官那问来的靖雪寿终正寝之期。即便身在九重之上,我也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们俩出现的时间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靖雪就是五殿下在凡界的转世——为了历劫晋阶。
若是真真如此,我作为这场试炼的主要参与者,还真可谓是不负重望、功不可没啊……
脑中思绪万千,心底也是涌动不平,然而如今我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凝视着那一双云淡风轻的眸子,等待着一个答案。
“不,我本非萧靖雪,”他回答得倒是十分果决,继而又以一种疏淡的语气补充道,“在下天帝五子,无弦。”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今日唐突了——那么,告辞。”
靖雪——不,应该说是无弦,不顾我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抬脚便要走人,我一急就道:“五、五殿下,我想……先时是我不对,那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想,”他出言打断我好不容易憋出的话,用雨后清风般通透干净的声音不急不缓道,“前世欠下的债,直拖到今日,便再没还的必要。”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何况——”他不再看我,而是微侧过脸去,“前世与你的种种,我,不愿再忆起。”
说来也怪,天宫之上本不该有风的,但这会儿我突然觉得有些冷,那寒意甚至透过皮肤,直抵心里。
我就此默默地看他拖着濡湿的长发长衫渐行渐远,心中不由抑郁非常,恰逢此地冷湖寒柳,我更是按捺不住想要应景地悲鸣一声或是高歌一首哀怨凄楚的留别诗……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最普通最没特色的一句:
“身上还在滴水,可千万别着凉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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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运气,出乎于内而用之于外,顺循流转,借势而发……”
那日与传说中的五殿下打了个短短的照面之后,我恍恍惚惚地回了昆仑山,接下来的一整天就是浑噩度之。直到瞿墨翌日回来,他一见我便脚步一顿,继而幽幽道:
“你坐在那广口青瓷上干什么?”
对于坐在哪个地儿了我其实并不在意,我如今在意的完完全全只有一件事儿——日后我该如何面对那个无弦。
为了想清楚这个问题,我从早到晚都无法集中精神,像此时,坐在坛上的瞿墨在与我讲授些什么,我压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那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抬起头,迷茫地看向突然发问的瞿墨。
“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这个是——”此刻,我仿佛又回到那段在上课时神游却被先生抓个正着的年少时光,窘迫而又大胆地猜测着,“气与力相辅相成,需得协调控制?”
“……”瞿墨不置可否,像是默认。
得到初步肯定后我放心了:“控制气最重要的是顺其自然,最要不得的是强扭逆转;发力要在气循流到某一位置时顺势冲出,而非仅靠力道取胜。”
“学得不错。”瞿墨说着,身子往前一倾站起来,然后边拂去身上的灰尘边道,“不过,适才我问的是——昨日你在酒宴上到底都吃了些什么。”
我心中暗自一阵悲凉,心虚道:“你管这些干嘛。”
“我是想说——”他从坛上走下来行至我身边,一把将我拉起来,然后附于耳边沉沉道,“那天,你酒怕是喝多了……”
我耳根一阵发麻,立马往后跳开一步。“好好说话啊——还有,我并没有喝酒。”
瞿墨没有搭理我,而是径直走到一边石墩上翘腿坐下,姿势很有几分慵懒,竟像是一副要开始听说书嗑瓜子的闲散模样,而那淡淡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对于不好好听我说话的人,我懒得再伺候。所以,现在换你说。”
“说、说什么。”
“为何一直心绪不宁,头脑不清。”
“……”我本能地想回嘴,可这确是事实,若是再胡扯下去连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圆谎。再者,如此麻烦的事情我也着实不想起头,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本来,我以为像这样他问什么我就直接装没听到,他定会觉得自讨没趣,那这件事儿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然而,我沉默,他也跟着沉默——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一种让人憋得透不过气儿的氛围就这样压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瞿墨那洞悉的眼光简直要把我看出个洞来。这不成了,再这样下去,我想我真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你、你若是闲不过的话,便去陪你夫人罢。”于是我率先出声,准备打发他离去。
“嗯?”而瞿墨则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以此表示疑惑。
“你这算什么意思,装蒜么?那天,不是你派那个美人儿来给我通信的?”
他闻言想了一会儿,然后以一种淡淡戏谑的目光看向我。“那,你要不要再见见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看瞿墨这反应,他像是承认了,而且还丝毫不为自己的隐瞒感到不好意思——果不其然是块当师傅的料。于是我也跟着打哈哈,“平日里总要去拜见的。”
“我想不必了。”他应道,“转过头去。”
“嗯?什么东西——”
回过头,一张巨大的脸猛地扎进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