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梳洗罢与无弦一同来到大厅,便看到瞿墨倚在窗边,正一手持卷,认真地阅看着。 感知我们的到来,他只是微抬了抬眼,然后一面看书一面说道:“嗯,既然一切妥当,便上路罢。”
常言道“师徒之情,堪比老小”,而似瞿墨这般,连徒弟头一回出远门赴险竟也毫不会意,不免令我有些心寒。
“师傅,那我们走了。”我恭敬地向他行一礼,准备示意无弦可以启程,然就在这会儿,瞿墨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我道:“那边的披风拿上,就你这身子骨过霜华境,未免牵强。”
目光一拐,落在角落成色有些发黑的箱子上,在那儿搭着一条貂裘披风。面子有些老旧,但颜色还是水滑银亮,像是刚从旧物堆中拣出打理过一番的。
心中微微一动,我径直走过去捞起披风抱在怀里,朝瞿墨一笑:“谢师傅。那,我走了。这阵子没人给您跑腿儿,您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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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无弦两个一人乘一云,一前一后地飞着,仍是那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犹如梦境。
说起昨夜那场梦,直至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得。有点不敢置信梦里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会是我,想我昨夜心绪不宁,定是放松了戒备,给了魇魔以可趁之机。
天界传言说,午夜时分游走的魇兽会选定目标,将入梦之人的情感丰富至满溢程度,使人若是快乐便会醉生梦死,若是悲伤则会肝肠寸断,以便最大程度满足它的饥饿感……真真可怕,怪不得彼时我莫名难过得快要背过气去。
但那场梦的结尾又是怎么回事——在我就要落入深渊之时,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将我救起,使我最终能安然醒转,若是换做平时,免不了是要郁结忧悒一段时日的……话说,这会不会与一早就出现在我榻前的无弦有关——
不由望向前方那抹清傲的身影。
像这样看着无弦,常让我想起往日的靖雪——他们俩,确然是不一样呢。如今隔着一层淡薄云雾,我望着无弦的背影——这是不是正如昔日隔着一道窗,靖雪望着我的背影?……这感觉,可真不好受。
——犹记得,先时每每我与靖雪打完招呼准备外出时,从他的书案到门前便是我走得最忐忑的一段距离,因为——我总担心他会出声叫住我。
若是他唤我一声“阿曲”,让我留下来陪他,我断然舍不得拒绝,但如此一来我也就不能出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我担心他唤我,是担心他会成为一直憧憬在外闯荡的自己的包袱——然而,他从未唤过那一声“阿曲”,只是——
“好,我等你。”
等你……
这是多么温柔却又给人安全感的话语,正是这句话,让彼时的我能一直轻松无愧地踏出家门,见识大千世界的无奇不有……然,对终日只得独自留在屋里看书的他而言,这又将是如何一番滋味?
我慢慢抬起双眼,透过层层叠叠的烟云,无弦默然的背影似真似幻,令人无望企及。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兴许,若干年前的那番相遇,陋巷的光和少年的浅笑,一开始就不应让女孩撞见——并非后悔,只是若早知道万分珍爱的宝物有一天会在怀中腐朽成灰,那么宁愿——在最初的时候,不曾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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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霜华境,那一片玉砌冰雕的松柏铃草,湖泊山川,即使没有任何阳光,也微微泛着玲珑的色泽,白净安宁得让人觉得一切色彩于此出现都是突兀而躁动的。在这里,鼻翼间没有一丝气味,耳畔也闻不到风声,虽是静得飘逸清雅,却如同行走在毫无生气的死地。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无弦一言不出地同我并肩而行,步伐不快不慢,与我的刚好一致,然而此时此刻,这环绕的森寂莫名地让我心底发慌,我希望能听到一些动静,就算是树叶的摩擦声也好。
“……五殿下。”我终是忍不住出声,但话一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无弦斜睨了我一眼。
“这个,所以说……”我赶紧在脑海中寻找能够充当话题的材料,之间眼风不安地掠过他,但见他两层薄衣也没有带任何保暖的物什,于是脱口就道,“这般模样,你不冷?”
虽说为了表示对殛的尊敬,无弦此番穿得十分华丽正式,但须知愈是这般精工细造的服饰,便愈是御不了什么寒。
“不冷。”他斩钉截铁地道。
“呃……不冷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