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好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哀鸣的声音吵醒了虞菲，他慢慢张开眼睛，刚一动身就是一阵剧烈的头痛。“呜……！”他捂着太阳穴费力地坐起，发现自己正在路边的草坪里，原本握着的剑也不见了。“对了……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自动回到腕带里去了啊。”虞菲吐出一口长气，抬头望望依然黑暗的天空，“这下可好，连我昏过去多久都没法判断了……”

碧发少年还清楚地记得昏过去前一秒时的事。他与“钢铁神宫”最年幼的少女“主神”在一片死寂的居民区里展开战斗，不管自己怎么呼喊，怎么描述两人那些共同的经历，婉君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一边不耐烦地嚷“有完没完啰嗦死了”，一边用异能和武器持续攻击。虞菲一心想弄清她态度剧变的真相，无法完全集中精神，战斗力自然打了折。就在他眼看要落入下风的时候，令人肝胆欲裂的咆哮声响彻天空，没有任何准备又是第一次遭遇的两人当场丧失力气，然后就痛苦地昏了过去——

“……婉君！对了，婉君呢！”

回过神来的虞菲一跃而起，把四周仔细看了一圈，才发现了倒在冬青丛后、半张脸上都是泥水的红发少女，那哀鸣声正是从不时颤抖几下的她口中发出来的。“婉君，你怎么样？”虞菲暂时把敌我之分扔到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起她来，“振作点！能听见我的声音的话，就睁开眼看看我！”

虞菲也并不是没想到，对方恢复神智的瞬间就可能有一支长针刺到自己身上，但他无法放着她不管。在他的呼喊和摇晃中，婉君终于像受不了了似的挤出一声嘟囔，眼睛也随着张开了，两人视线交汇，过了足足半分钟——

“……虞……菲……学长？”

“你、你想起我来了吗，婉君？！”

大概是虞菲声音太大，婉君“呜”了一声抱住头，虞菲赶忙道着歉退开。“学长，我们刚才……”婉君平静下来后怯怯地问，“是不是……一直在打？”

“你都还记得吗……那，在万魔殿外说要和我对决的事呢？”

“赫斯提娅”长长地吐了口气，双眼无神地望向天空。“婉君……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忘了很多东西，但完全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喃喃道，“‘钢铁神宫’已经全乱了，大家伤的伤，散的散，连宫主大人都不见了，而且我……我从没听过像刚才那么可怕的声音！”

一提起这件事，脸色苍白的婉君又抱紧了身体，同样不好受的虞菲也无言以对。忽然灵光一闪，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婉君先前的“失忆”是被她的上司做了手脚，而尼特霍格吼声中包含的巨大黑暗力量，恰巧冲散了那道法术或咒语——

“又欠‘左银弦学长’一个大人情了……”

虞菲不禁长叹一声，招来了少女不解的注视。“对了，婉君……记起我以后，你还打算和我战斗吗？”虞菲轻轻按住腕带，“你要是受上司所迫，必须与‘宿敌’做出了断，我……愿意继续奉陪你。”

就算把她打败带回骑士团，也比跟着皇非羽安全多了！

然而，婉君一句话就打消了虞菲脑里酝酿的宏大计划。“放心吧，学长，婉君不想再与你们为敌了，何况你和旌姬姐姐救了雪柔姐的命，我都还没找到机会道谢。”她苦恼地垂下头，“虽然我也担心留在万魔殿的雪柔姐，可我肯定不能就这样回主战场……除了躲起来等战斗结束，我难道就没有能做的事了吗？”

“……有啊。”

眼镜少年站起身来，看着周围倒在楼梯口、停车场、草坪上沉睡不醒的居民，十分真诚地向婉君伸出手：

“既然我们已经不打算战斗，那就一起来尽力救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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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言诵唱已过百遍了，但离完成还很远，因目标范围太过广大，这项法术本来足以将施术者的身心完全耗尽，但莲华姬使用先前吸取的恩赫里亚们的灵力，代替了自身大部分的支出，因此她依然力量充沛。焚烧枝条的浓烟如今完全覆盖了“净土花园”，身在其中连呼吸都困难，而莲华姬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悄悄接近的不速之客。

“真让我惊讶……你都变成了这副模样，居然还能来到这里。”

没有回应，传入莲华姬耳中的只有仿佛从地下传出的、时长时短的粗重呼吸声。“也罢，这里早已不是‘净土’，否则以你如此丑陋污秽之身，怎么可能潜得进来。”东宫主暂停手上的动作，但没有转身，“你都遭遇了什么，我多少也有数，这就是你忠心于那卑劣的男人所获得的最终报酬——何等可悲啊，‘阿拉斯’。”

呼吸声骤然变大了，草地微微颤抖，受伤未愈的猛兽难忍狂怒，又不能对力量远胜自己的女子出手，只得继续俯伏在黑暗中。“你不用出来，就在那里听我说吧。我不知道你对现在战场的形势了解到什么程度，但都无所谓，因为这座城市不久就要毁灭了。”莲华姬平静地说道，“不管是你的同事还是海牙的小鬼们，都将在痛苦挣扎中死去；至于姓皇的，我会让他死得更惨一些。”

“你所看到我布置的这一切，皆是为了‘降三世明王调伏法’的发动。此术能让敌人饱受恐惧与不安之苦，在其精神崩溃之际，再使用人偶施行进一步诅咒，敌人很快便会断气而亡——没错，这正是连非人之属亦能摧毁的咒杀之法！”

黑暗中顿时传来一阵怪声，对现在的雪锋来说，只能这样“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了？你对他们还有留恋吗？”用力折断一根树枝，莲华姬骤然拔高声调，“是背叛我的‘赫斯提娅’、‘得墨忒尔’，擅自出逃的‘赫拉’，你那已经不在干部之列的朋友云水月，还是把你变成这样、又亲手杀害我们伟大陛下的皇非羽？！”

这次没有声响传来，莲华姬便将雪锋的表现默认为无言以对。“阿拉斯——不，欧阳雪锋，你也痛恨着皇非羽、骑士团，以及这个世界吧。那为何不尽情去向他们复仇？”她循循劝诱道，“调伏法发动之时，将波及我以外的所有人，但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单独施咒，令你不受影响地在生效范围内自由行动，你意下如何？”

莲华姬确信，这位西宫的前干部不会与自己敌对，也或许是内心希望有个倾听者，她就这样把自己所想和谋划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地面的颤动变得剧烈，粗长可怖的蛇身怪物缓缓离开藏身处，一路在草丛中留下泥浆和血污，最后停在依旧头也不回的东宫主身后。

“毁……灭……一切，是你……的……愿，望……”

“原本不是——若陛下还活着，我愿意把这片大地完好地为他奉上；而在他已经不在的如今，这个世界就失去了价值。不管是‘钢铁神宫’还是海牙，我都要他们为我伟大的父亲陪葬。”

莲华姬回答得格外干脆。雪锋用难解的目光盯着她的背，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能……打倒……‘他’？”

那美丽得宛若莲花的背影颤抖了一下。

“堕天使之王，地狱君主，撒旦……我对姓皇的是什么没有兴趣。他的确很强，但视人类为蝼蚁的他不会知道，仇恨中的女人比他更强——因为只要能达成目标，她可以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仰头向天的莲华姬终于笑了，那是赌上一切也放弃了一切的微笑；而在雪锋眼中，那是盛放到极点即将凋零的花朵最后的光华。

（第二百零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