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站在那里,对守墓人这番忠告思索良久,然后他摇摇头,“除非我跟弟弟再谈一次,不然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忠告,那很……”他想了一下,然后露出前所未见的笑容。“很有哈马拉味道。”
守墓人也回敬一个微笑,“我把你这番话当成是一种恭维。”他说。
“对了!”年轻人突然回过头,“之前你似乎有问过我什么问题,当时没听清楚,此时能再重复一遍吗?”
看着年轻人那充满青春活力的灿烂笑容,不知为何,守墓人总有种令人压抑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一脸严肃的他选择以坚定的姿态摇了摇头。
“不!您一定是记错了。我什么也没问过。”
……
划破夜空的夺目光束从天而降,刺入神经的灼痛感使所有还在野外活动的人都用双手蜷曲着覆盖住眼眶,刺耳的尖叫直钻进他们的耳膜。
光束直直砸在一张并不起眼的小帐篷上,帐篷被掀上半天,一场无法想象激烈的风暴以它为中心瞬间卷起。飞沙走石。无论是这狂暴的力量,还是内心突然汹涌的恐惧,都足够驱使那些凡人扑倒在地。
无数只肆虐的电蛇在帐篷原本的位置上疯狂窜动,一道闪光逐渐向外向上扩散,仿佛初生的旭日君临大地。在它的最中心,有一个人影正承受着这白光,任它如洪水淹没自己。
“随着光线的明亮璀璨,阴影也会更加的黑暗,而这正是混沌的力量……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努力啊!我亲爱的哥哥,离我们再次相见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光影中,那个飘忽不定的人形发出一声近乎神经质的笑声。
离日出的时间还早。
当第一道寒风吹进山谷里时,怀疑天气是否即将改变的二人迅速躲进了墓室深处。
“是暴风雪。”
坐在一尊魔法火炉前,紧抱着一团毛皮守墓人解释道。
“你破坏掉的那只鹰身人身上似乎还连着什么机关。哈马拉人总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精细的让人讨厌。”
年轻人无所谓的耸耸肩。“这并不重要。”他说,“我们还是谈些正事吧!在我回去那个世界之前。哦!对了。你确定帕拉丁信徒们的视感法阵侦测不到这里吗?我可不想惹麻烦,尤其封印尚未解开……”
守墓人点点头,“怎么说我也曾是黑月的领导者,这一点以完全可以放心。”他高昂着头,看上去一付颇为自豪的模样。
“黑月啊!”古老的称谓让年轻人不由吐出一声低沉的感叹,“说起这个……法师塔那些家伙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为什么会作出投靠教廷这样愚蠢透顶的决定呢?魔法的真髓似乎和帕拉丁全无关联……曾经作为魔法三巨头之一的‘黑月’领导着‘曼林斯纳—大/法师塔’的你对此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吧?”
他目光烁烁的看着守墓人,似乎能从他的表情变化中得出答案一般。
守墓人笑了起来,“不用这样看着我,虽然说出来有些丢脸,但还不至于到隐瞒的地步。”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或是整理思路。
“是银月那家伙,”守墓人接着说道,“自从我的黑月在那场诸神战争中消亡之后……”
“我对此万分抱歉……”年轻人突然插嘴,一脸尴尬的看着守墓人,似乎想表达些什么。
“不,这没什么。”守墓人笑着摇手打断他,“对于从黑暗中汲取力量的我们,本来就是被那些帕拉丁信徒们所不容的一类。虽说当时的确是加入了你的阵营,但其实也并没有其他选择,红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银月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已经和教廷有了什么秘密协议,战争结束后他迅速联和教廷的力量剿灭了因为崇尚精灵魔法而选择加入自然之神一方的中立阵营的红月,于是实际上的魔法三巨头就这样只剩下她一个人,魔法理事会自然也就名存实亡了。”
“嗯……还是一点……很重要,”年轻人低头想了想,“银月……那家伙,为什么会选择投向教廷?她虽然是个崇尚权力的女人,但是凭借着索林林纳—法师塔的领导者,魔法三巨头的地位在当时可一点也不比教皇差!”
面对年轻人的疑问,守墓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银月的布里莎·玛蔻丝……她可是当任教皇纳普修拉·烈·艾尔因的恋人……唉,我已经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总之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啊!?”
年轻人目瞪口呆,一脸古怪。
“可真让人惊讶……这个……”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话。
“是啊!”守墓人露出一丝苦笑,“让人惊讶……”
四周一片死寂,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从魔火不时飞溅出的点点火星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就象是从大锅里跳出的滚油,在毛皮和守墓人的素灰长袍间跳跃。
“一个魔法师的灵魂终将要在魔法的严酷考验中熔炼。”守墓人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语调也仿佛吟唱。“银月虽然强大无比,但她始终是个失败者。就象这魔火一般,无论外表如何沸腾,底部却还是冷的,漆黑而凝滞。”
他将一只苍白而近乎透明的手从温柔的毛皮中掏出来伸进火炉里,中指上带着一只银灰色的破旧指环。简单的环形,没有一点装饰。魔火很快向指环扑过去,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向两边散开。炉子露出了原型,一颗奇异的星形宝石躺在最底处,,表面刻满了神秘咒文的它此时正闪耀着鲜血般赤红的光芒。
年轻人盯着石头,眯起眼睛。
“这不会是那个……”开始变得的刺眼的光芒让他感到眼睛有些疼痛。
“没错,就是那个……黄昏之奥星,净化之火。”
守墓人替他说出了心中的答案。他用两个手指把宝石从魔火中捻出来,并把它递到年轻人面前。
“把它带走吧!带到它主人那里去。”守墓人一脸郑重。
年轻人扬了扬眉毛,丰润的嘴唇露出一缕笑意。“这麽说来……你感觉到另外那颗晨曦之奥星了吗?也就是说……不知道哪个笨蛋把它被从精灵森林中带出来喽?”
“随你怎么说。”
看着宝石的光芒消失在年轻人怀里,守墓人扬了扬手,比了个不屑一顾的手势。“我只不过是履行跟红月那小子的约定罢了。记得带着晨曦之奥星的那位好像是他和那位一直很仰慕他的精灵女王生的女儿。”
“什么!?”
年轻人瞪大眼睛,身体不自然的前倾。
“连菲斯坦提勒这家伙也结婚了吗?啧啧,真没想到……他可是出了名的木头……”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守墓人不满的蹙起眉头,不耐烦的打断年轻人即将到来的议论。“这都是‘爱情的力量’,可恶!”
年轻人大笑起来,“对于把‘一切都奉献给魔法’的你来说,这果然还是无法理解的情绪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守墓人怒目而视,“难道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吗?”
“这个……”
年轻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在仔细过滤了自己那份简单至极的人生经历后终于还是泄气的垂下头。
“我们不说这个了!”他急匆匆转移话题,“不久前我碰到了一个使用黑暗魔法的女孩,而且还是黑袍打扮……该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没有。”守墓人坚定的摇摇头,“你看我的打扮就知道了,选择脱下黑袍的我已经背负上了罪恶,再没有资格做一名黑暗导师了。”他边说边摩挲着身上的旧袍,忍不住吐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看着守墓人落漠失神的样子,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他轻咳一声说道:“在我的故乡……嗯,也就是最初孕育我现在这副身体的地方,有过一支叫做‘平海人’的部落,他们在其他人眼里只不过是一群野蛮人,但却是我所见过的最慷慨大方、热爱自然的人……”他在这里停下来,在发现已经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后接着又说。“这个部落,他们信仰所有的神灵,甚至包括那些在普通人眼里已经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黑暗神祗。举个例子,当他们中有人生病的时候,平海人不仅向生命之神祈祷治愈之力,还同时不忘向疫病之神祈祷,恳求他松开腐臭的魔爪。所以呢……我想你也一样。”
守墓人一脸古怪的上下打量着这个似乎是打算鼓励自己的朋友,“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故事……不过还不错,至少说话的声音很有韵味,多谢了。”他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这可不是什么故事!”年轻人不满的发出轻微的抗议。
“也许吧……”
顺着对方的口气,守墓人没有继续争执,只是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跳动的魔火上,“说说你自己,一个全新的人生,总会有什么值得书写之处。嗯,当然还有那个女孩,明明是黑暗中人,在她身上却又感觉不到一丝黑暗气息,真是太奇怪了。我想……那个什么圣天使的一定对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先是这样,然后又那样,啊!少女无助的悲鸣在空无一人的殿堂中回荡……”他似乎越说越激动,连语调也变得高昂起来。
“闭嘴!”
年轻人猛的站起来,“现在的你感觉真象只苍蝇!”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守墓人,双拳紧握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扑过去敲碎对方的脑袋。
“好了,好了!”守墓人匆忙摇手,“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如果想随便就扔在这儿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我也打算离开了,没工夫给你当保姆。”
“离开?”年轻人的语气仍未放松。
“没错,离开。”守墓人点点头,“既然原石已经找到了主人,我自己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了,死者的宫殿总让人觉得哪儿不舒服。”
“那好吧。”年轻人朝角落的石床上看了一眼,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我会带她走的,只要在小家伙的记忆里稍微做一点暗示就行了。如果是他们两个……大概能够好好相处,我始终不行。”
守墓人斜眼看了看火光照耀下那张容光焕发的年轻脸庞,“这是你的战利品,当然由你来决定。总之想办法让小女孩多睡会儿吧,我出去看看天气。”他站起来,跳跃的魔火化作一团飞向他摊开的掌心,然后融入其中。
“有想去的地方吗?”
“索斯兰高地。”
“嗯,是个好地方。听说那里的天空是紫色的。”
“只是有时候而已。”守墓人笑了笑,浅灰色的瞳孔中透出一丝缅怀的光芒。“在那片土地上,白天是不过是联系黎明与黄昏的一个短暂的时刻,一年到头的夜晚都是群星所唱的小夜曲,在一片宽广、黑暗的天空中轻吟着淡蓝色的光芒……那应该才是真正的星辰的真髓……我一直这麽认为。”
“看来真是个好地方。”年轻人也笑了起来,“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我才行哦!”
十二暗月的光辉下,几近沸腾的魔月河紧贴着古堡的城壁不眠不休的咆哮着。
在希侬尔堡的最高处,越过发着乌光的鸟笼式阳台,进去殿堂西边二十三尺高的圆形拱门,此地聚集着整个维德洛特·齐欧洛瓦兹家族最重要的成员。他们在这里集合是为了完成今晚的工作,作出完美的计划。在这个谒见室中高耸的王座上坐着的正是十二魔界公爵之一,整个伊比利亚伊多斯地区的最高领主——不死之月的艾雷什基伽尔·维德洛特·齐欧洛瓦兹阁下。
今天的他看来精神不错,皮肤远不像上次那么惨白的吓人,反而给人一种分外晶莹的感觉,一双瞳孔也是幽深的绛紫色。他披着一件漆黑的绒袍,姿势随便的半靠在白绒椅背上,一只手肘支在雕刻成双翼石像鬼状的白金扶柄上托起洁白无须的下巴,随便束在一起的长发顺着耳廓轻垂过面颊,看上去是那么的骄傲,充满男性魅力。
他的目光扫过位于左首第三张椅子上一位身材高挑纤细的优雅女性,露出一丝微笑,并用他那低沉锐利的声音说道:
“亲爱的艾拉达族长,你对奇美拉草原上的那块土地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阁下。”披着黑袍,拥有一头长长的银丝秀发的美貌夜魔族长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的鞠身回答。“您无比的慷慨已经为您赢得了整个夜魔族的忠诚。”
“很好。”公爵点点头,“那么以后就请专心于奇美拉兵团的组建上吧!作为回报,我会免除你的族人明年的赋税。”
“谨遵您的吩咐,阁下。再次感谢您的慷慨。”艾拉达族长又鞠了一躬,然后坐回椅子上。
公爵的目光环过四周。
“影魔已经回来了,阁下。它带来了您希望的消息。”
说话的是位于左首第一张椅子的伊修亚厄利,他是现任维德洛特·齐欧洛瓦兹家族的侍父。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殷红的他似乎还未能从上次受伤中恢复过来。
“嗯,我知道了。倒是你!伊修,记得好好养伤。”公爵将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听说如果将猫的脚步、女人的胡须、石头的根、鱼的气息、熊的感觉和鸟的唾液再加上僵尸的指甲放在一起熬上一整天,就能作出效果相当不错的特效药哦!”
“您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阁下。”现任侍父的脸看上去更加红润了。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公爵笑了笑,“那可真对不起。另外,我的小公主那边呢?她怎么样了?没什么意外吧?”
“公主殿下现在很好,阁下。”侍父站起来回答,“魔狼芬利尔族和三头犬嘉尔姆族忠实守护着她,昨天似乎连暗黑龙那迦一族也开始在魔塔附近徘徊,我想她应该也是被沉睡中的公主殿下的气息召唤而来的。”
“看来我的小宝贝今晚就要苏醒了,似乎有点等不及了!”公爵眺望着窗外露出期待的笑容。
“那么要把谁奉献给神后hela呢?作为公主降世的第一份礼物。”右首第一位的札克罗芬突然插嘴道。他是家族的前任侍父,现在则是担任武技长的重要职位。这个战技高超的暗堂武士似乎对所谓的奉献与牺牲很感兴趣,而站在他身后的札克诺梵似乎也是一样。这个双肩宽阔,胸肌硕壮的青年的是札克罗芬以及赛贝洛斯族的长子,也是家族联盟中最厉害的年轻人,在这个家里他不希望有任何的其他的人和他竞争。
就坐在他下首的巴萨克族长瑞森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但札克罗芬似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根据传统,”他接着说道,红色的双眼似乎迸射出光芒。“应该挑选一位最近一周内刚满十六周岁的的血统高贵并且纯净的少女,作为神后的第13位女儿……”
看着公爵若有所思的眼神,瑞森不安地变换姿势。
“尊贵的公爵大人,”一向懦弱的他这次竟然大胆的开口:“我想您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您的威力早已超越了神后的庇护,又何必去制造这种可能令您分心的痛苦呢……”
“你胆敢质疑神后威严?”札克罗芬刺耳地大吼,打断了瑞森的陈述。他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腰间的缠绕着的蛇首鞭。公爵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中指上的戒指激射出刺眼的光芒。
“你只管战斗就好,札克罗芬族长。管好你的蜥蜴龙骑兵!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他们那些影响心情的传闻。”公爵的语气相当严厉,“至于祭祀的事,我想瑞森族长会处理得很好的。”
札克罗芬的身体摇了摇,视线低垂了下去,用蛇蛛的丝绣在小腹上的蜘蛛家徽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越发狰狞。这只蜘蛛的八只脚上各拿着不同的武器,背部隽刻着sb两个字母,这是赛贝洛斯家族古老、正式的盟号——赛贝洛赫特巴的简写。它是个特别的咒文,同其他古老家族一样,能带给家族成员对家畜绝对的控制权,让蜥蜴龙忠实地服从指令。
“万分感谢您的仁慈,大人。”瑞森欣喜若狂的站起来朝公爵深深鞠躬。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瑞森族长。”公爵的目光投射在瑞森弯曲的过分的脊梁上,令人难以察觉的闪动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派出你所有的魔眼部队!已经不可能继续掩饰小宝贝的气息了,我希望……哦,不!是必须!必须得到哪怕一个胆敢私自越过边界的家伙的消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大人。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并且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瑞森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回答。
“嗯……什么东西!”公爵突然高声呼喝。“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心吗?”他冲着鸟笼阳台的方向招了招手。仿佛被什么牵着一般,一只通体火红的信鸟不情愿的飞了进来,扭曲着逐渐变大,一缕朦胧的云雾从它细小的身体里慢慢漩动在半空中,接着浮现出一对犹如匕锋般锐利的黑色眼眸,然后重新凝聚成一位秀发欣然的女子,身披一件鲜艳红袍的她动作优雅的飘落到石砌地板上,粉色的唇边浮动着一丝诡异而平静的微笑,却丝毫也没有抬起手保护自己的意思。
“红袍巫师?”
公爵皱了皱眉头,一双瞳仁也在不经意间微微向内收缩。他稍稍抬手示意,制止了几欲扑杀上去的众人。
“这样看来……似乎是个英明的领袖呢!”女子轻笑着,空气中弥散着高雅而不张扬的甜美芳香。而这种同时包含着清纯和甜蜜这样的矛盾要素的香气,似乎能让人体温上升、心跳加速,就连碰触着皮肤的衣服的质地的感觉都变得格外鲜明。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般。四周已经有人开始坐立不安了。尤其像札克诺梵这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小伙子,竟然忍不住战栗起来。
“收起你的小动作,巫师。我已经清楚了解到你对混合药草的精深研究了。”公爵边说边打了个响指。一阵凉风吹过,空气又再次回复到最初的清淡。
女子朝公爵微微鞠躬。“您可真严厉。”她娇俏的说,“不过下次我会做得更好的。”
“说罢,您来此的目的。记得直接点,别浪费时间!”公爵以绅士的礼貌对这个头次打交道的女人使用了敬称,但话语中却似乎充盈着某种威胁,显然对这种闲聊感到不耐烦。
女子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她弹了弹涂成紫色的长指甲,“我带来了红袍巫师们将宣誓效忠于黑暗公主的印信。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我们是这里唯一拥有魔浮碟的人,可以让您的军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任何您要求的地方。当然作为回报,我们希望在这个世界认同了您的统治之后……能够倾听我们一个愿望。”
“嗯,魔浮碟是个不错的工具,我很荣幸能够得到她的帮助。不过现在还是先说说你们的那个……愿望?”公爵的目光中投射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兴趣,“能说得更明白些吗?女士。”
“您大可以放心,尊贵的公爵阁下。”女子向他解释,“我们对这个世界全无兴趣。只是希望能够您能够为我们开放通往人界的通道,并且帮助我们在那里取回一些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但我可以发誓,那决不是权力!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仅仅只有魔界是绝对无法满足您对整个世界华丽的构想的。”她边说边看着公爵,瞳孔发光。
公爵大笑起来,他今天一天似乎比过去十年里笑的都多。
“那么现在!”他格外咬重这两个字,“现在我能得到什么?”
“魔索提亚城,以及……奇美拉草原余下的一半。”女子平静地叙述,“当您的军队抵达城下那一刻,红袍巫师会将这两样东西献给您,作为祝贺黑暗公主殿下降世的礼物。另外,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您送来一批塑魔长剑和十二只绝对服从命令的地元素守卫。对此……您还满意吗?”
周围的人大吃一惊,他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坐直身子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红袍巫师对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个谜团,他就像是一柄隐藏锋芒的匕首,不时向人们展现他们令人惊讶的一面。现在又出现了这件事,他们竟然成功控制了地元素!札克罗芬在他还是一个莽撞小伙子的时候曾亲眼见过地元素肆虐的模样,它曾经击溃整个巡逻队,杀死了数十名身经百战的蜥蜴龙骑兵,然后扬长而去。但是现在,神秘的红袍巫师们竟然要送给他们十二只地元素!这真不可思议!
“我很满意,女士。”公爵点点头。他站起来走下王座的台阶,来到女子面前。女子心领神会的半曲下身子,公爵将带着戒指的手按在她的挂在额头的萤石链饰上,戒指发出强烈的光芒。
“欢迎加入维德洛特·齐欧洛瓦兹家族,红袍巫师。不死之月的荧光将永远为您照亮前行的路径。”
躁动,不安,而又盲目。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别人而不愿意相信自己。人们总是在与过去的不太好的东西相比较时得出现在这个比较好的结论,而从不在自己心中刻下一个真正衡量好的标准。
芬利尔长吐出口气,放下手中的书。
“走了,嘉尔姆!跟我去巡逻。”他拿起那把乌黑无光的弯形爪刃,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用一双碧绿色、闪闪发亮的的眼睛瞪着正坐在对面一摞书上肆无忌惮的把一根大腿骨啃得咯吱作响的壮汉。
“天啊,又要去巡逻!”壮汉在从骨头上撕下一片烤肉后含糊不清的抱怨,“不过是一座破塔,何必天天巡逻!再说我只是来等我的雇主苏醒的,对这座狗屁摩尔尼塔可没什么感情!”
“少废话,快给我站起来!难道你还想让那迦看笑话吗?”芬利尔忍不住咆哮着。最近他的脾气一直很不好,感觉就象是一个内分泌失调的更年期综合症患者。
“知道了,知道了!”嘉尔姆嘟囔着站起来,把吃剩下的骨头扔到对面的窗户里,那里面顿时传出一阵撕咬的呜呜声。
二人互相拉扯着走出残破的石门。
“真奇怪这种破塔里面竟然也有图书馆。”嘉尔姆又怀念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肉骨头。
“这一点都不重要!”芬利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懒得和他罗嗦。“刚刚又有什么东西闯进来骚扰,现在我们要去调查看有没有损失。”
“嗯?”嘉尔姆愣了一下,然后大吼起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用铜铃般的大眼一眨也不眨的瞪着芬利尔。
“为什么?”芬利尔仿佛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自己去问你可爱的部下们吧!”
“对了!我忠实的部下们,”嘉尔姆接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他们一定经过一场英勇的战斗,并且有着不俗的表现吧?”
“是吗?”芬利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过他那双碧绿色的瞳孔实在是太圆了,几乎完全看不见眼白。
“如果在工作时间跑去偷看腹蛇女妖洗澡也是一场战斗的话,他们还真称得上英勇无畏啊!”他用近乎讽刺的语气陈述事实。
“什么?”嘉尔姆爆跳着吼叫,“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要惩罚这些玩忽职守的东西!”
“嗯,是该好好教训那群小子一次了。”芬利尔少有的想附和一下对方的观点,然后犬嘉尔接下来的话却又完全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小混蛋们!有这么好的事竟然不叫上我老子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嘉尔姆咬牙切齿的诅咒发誓要狠狠对付这些不听话的小痞子。
“你这家伙!”芬利尔气的浑身颤抖,眉毛倒立。他已经找不出什么新词来形容这个伙计了。在自己还没有疯掉前,他唯有赶紧转移话题。
“听说两个小时前你又找那迦决斗去了,有这回事吗?”
“没错!”
“结果如何……这次?”
“完败!”嘉尔姆理直气壮的回答。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好像赢家是他的样子。
“你……”
芬利尔晃了晃身子,只觉一阵头痛直冲脑门。这时,他们刚好跨过魔塔第四层的大门。这里是嘉尔姆族的防区。
刚走进去,一道该死的燃烧射线突然射了过来,芬利尔匆忙闪避,光线擦着他的肋骨划了过去。虽然即使正面击中也无法对他造成一丝伤害,但这种骤然感仍让他惊出几滴冷汗。
“你这么大的眼睛都瞎了吗!”嘉尔姆对着发射燃烧之光的独眼巨狗大声咆哮着。
“啊!实在对不起,我的王,还有芬利尔阁下。”大狗慌忙解释,“我的眼镜洗澡时不知道掉哪去了。想必你也知道对于我们这种需要把视线集中到一点上的魔物来说,想看清楚东西是多么的困难啊!”
“洗澡时掉了吗?哼哼!”嘉尔姆从穿着鼻环的鼻孔里逼出两管热气,“我看是掉进腹蛇女妖的洗澡池里了吧?臭小子!”
“够了!”芬利尔一把拉住打算冲上去教训那只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大狗的同伴,“到此为此吧,嘉尔姆。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难道你被想那个女人教训的还不够吗?”
“切!”
嘉尔姆偏头啐了一口。
“所以说我讨厌那迦族这些家伙。我们嘉尔姆族是永远自由的佣兵,即使被冠上‘战争的走狗’这样的恶名也好,我们永远只跟金钱对话。”
“但现在你得效忠于公主殿下。”芬利尔低声提醒他。
“那也是因为公主殿下能够带给嘉尔姆族最大的利益。”
“好吧,”芬利尔决定放弃开导这个木头脑袋的努力。“随你怎么玩都好,记住别太出格。”
“这你大可放心。”嘉尔姆咧开嘴露出一对獠牙,“我们嘉尔姆族可是对着这双宝贝发过誓的,要永世效忠于将生命赐于我族的黑暗公主殿下。我们虽然粗鲁,但对自己的誓言还是相当看重的。”
芬利尔上下打量一圈,然后露出一丝笑容,“下次记得刷牙。”他拍了拍嘉尔姆的肩膀,率先走上阶梯。
“刷牙?无聊的习惯……”嘉尔姆嘟囔着跟了上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又往上爬了几层,每一层都询问着几乎同样的问题。直到在第七层的门口看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那迦族武士。
“两位,”武士收起肉翼,朝他们微微欠身,但却掩饰不住高傲的神情。“我的王邀请两位去一趟,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两位商量。她正在第九层等候两位的大驾。”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嘉尔姆小声嘀咕着。
芬利尔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耸耸肩,老实的闭上嘴从那迦武士的身旁走过去。
……
“我们是骄傲的那迦王族,为什么要跟那群愚蠢肮脏的狗呆在一起!”
在空荡荡的第九层,一个披着黑袍的年轻的那迦族法师来回跺着步子大声发牢骚。从他额头上的天然纹饰看来,他显然是个拥有龙石的强大个体。
“闭嘴,银火!”
坐在长桌一端的一位气质高贵的女性严厉呵斥了年轻的法师。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摘走你的龙石,然后把你送回荆棘谷里和那群地龙抢骨头!”
女性眯起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她周围立时闪过一圈明亮的银色火焰,这是一种完全无视任何自然元素抗性的奥火。那迦族把它叫做arcane,任何法师都不可能正面和它对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迦姐姐!”
法师不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习惯性的摸了摸额头上的锥形花纹。那里存放着他好容易才得到的宝贵的龙石。而且,他讨厌地龙!
“芬利尔和嘉尔姆,不要小看他们。”女性耐心的教育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弟,“他们都是强大的种族,是被公主殿下选中了维护她的威严的使徒,而且和我们不同,他们很会生育,数量庞大。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你要是找碴跟那个一条筋的嘉尔姆动手我不会管你,但千万别去惹芬利尔!那头魔狼和他的守护神冰霜之蜜丝拉几乎是一体的,虽然他竭力掩饰,但这瞒不了我!你对塔克希丝的信仰还不够坚定,所以你的咒火在他面前毫无用处。记住!别自讨没趣!”
年轻的法师脸憋的通红,似乎还想分辩什么。但女性用手势打断了他。
“他们来了。银火,你可以退下了。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另外……”女性的唇边在瞬间飘过一丝迷人的微笑,“芬利尔是狼,不是狗。你平时的功课都在做什么?看来我需要抽时间好好检查一次了。”
法师张了张嘴,在用力的深呼吸后终于鞠躬退出大厅。
半刻钟后,第九层的石门被一双大手恶狠狠地推开了。
……
“尊贵的那迦王,您特别召唤我们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芬利尔从自己的座位上直视着对面的女性,从那张平静的近乎可怕的洁白面庞上他看不出哪怕一丝端倪,这让一向喜欢对未来有所掌控的他感觉很不舒服。
“别没什么特别的事,”那迦女王微微眯起眼睛,借以掩饰她观察对方的目光。“公主殿下很快就要苏醒了,我想大家都应该有所准备才对。”
“这不劳你担心!”嘉尔姆忍不住咆哮起来,“我们嘉尔姆族随时都迎接准备战斗!”
芬利尔狠狠地瞪着他一眼,“请您直说吧!尊贵的那迦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他看着那迦女王,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
“清洗!”那迦女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吐出这两个即将在整个魔界掀起轩然大波的字。
“明白。”
芬利尔微微额首,那双一直隐藏在唇下的雪白獠牙隐约泄出一丝寒光。
数天来,奇怪的谣言好像无所不在的春日和风般迅速在整个斯丁诺上流社会蔓延着,充分担当着各位小姐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似乎都能在此找到自己一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