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天回家怎么这么早?”被离刚步入厅口,夫人率侍妾迎了出来。五月的阳光从错落的窗格中投进猎狗一样的气息。
“长公子刚才打发一个小侍者送了一个匣子过来,让我交给先生。”夫人接着说。
被离边脱他的长袍边说道:“公子交待的大事,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我今天在吴市上发现了一个人,长得气势不凡,三十出头。我相人无数,此人骨象清奇,身材雄壮,他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非为一般人可比。”被离停顿了一阵,好像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惜宫里也派人在吴市搜罗人才,我正准备想法带他去见公子,那些随从却带他去见大王去了,真是可惜!”被离摇摇头,叹息了一回:“公子如果有机会能用此人,大志可成。哎!把匣子打开,给我看看。”
匣子里面装着几片竹简,被离看完后没做声,挥了挥手,厅里只留下夫人在侧。
“玉儿呢?今天还在练剑啊?这个疯丫头!”被离心里很清楚,吴王继位以来,留心朝野,风声很紧。现在最重要的是谨慎,不得有半点差错。公子姬光身居高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还为自己讨了一个官职。虽说公子蓄谋已久,但现在势单力薄,只得隐了锋芒,以图长久之计。
被离斜依在矮榻上,看见厅里红色的圆木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扎了一个布节,上面挂了一只用嫩柳编织的一个小小花篮,里面插着些高高低低的各色野花。被离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夫人,你看你那淘气女儿,什么时候扎了那花篮,别说还真是有些赏目。你派人去看看,她怎么练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夫人正答应着,就听见了厅外走廊响起熟悉的嬉笑声。于是她收回了脚步,笑了声:“这不回来了么!玉沁——玉沁!你快过来!”
话刚落,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穿着红衣的姑娘,领着一位丫鬟走进了正厅,头上包着一块红色布巾,手里提着一把宝剑,大步进来后见了被离立刻站定。撒娇道:“父亲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我刚去河边那林子练了一回剑,回来时在路上看见有好多甲士,那头领骑一匹大马,威武得很,他们一路向王宫那边去了。”
被离也没接话,知道吴王登位以来,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耳目众多。就佯装怒道:“你个疯丫头,我给你讲过多次,现在外面时局未稳,一些人蠢蠢欲动。你个姑娘家整天在外面游荡,不得不让我悬心!以后不准出门,要练剑就在自家园子里练练就成,也不知道一个女孩儿家整天不学女红只知道使枪弄棒,象个什么样子?都是你整天惯着她。”被离转头对夫人嗔怪道。
夫人就回说知道了。那红衣女孩嘟囔着嘴,看父亲很坚决,也没再顶撞,就气鼓鼓地带着丫鬟去了。
被离就示意夫人同自己一道去了书房,案上堆放着两堆竹简,一边是文籍一边是刚晒好的青竹空白竹简,打磨得仔细光滑。被离依据估计大概取了一段竹简,然后又细细的绑好尾节,放在案上,开始写信札。他必须把今天在吴市所见汇报给公子姬光,让他留意那个叫着武员的人。虽说自己已经寻访到此人,但是却被人引进见了大王,怕是会被大王重用的。如今之计,就是要阻止大王重用伍员。不然,伍员就不会被公子所用。
被离在信札中表示:根据自己的判断,伍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不能让吴王所重用。如果不能把他策反过来为自己所用,就必须想法除掉他。一旦吴王重用了他,他会成为一个危险的敌人,吴王有了这个谋臣相助,公子的计划就根本不能成功。
用一只大圆竹筒装好竹简,被离吩咐夫人道:“你把子文叫进来,让他把这份信札送到公子府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待子文领了信札出去,被离有些虚脱地对夫人说道:“今天我在吴市遇见的那个人名为武员,身材高大,白面长须,一头银发。听说是在过韶关之时,一夜急得白头的,其实年纪尚壮。他长得气势轩昂,骨格不凡。我初见他时,他在街上吹一只斑竹长萧,其声哀婉。身上虽穿得褴褛,也掩盖不了他的尊贵身世。他来自楚国贵族之家,因被人设计陷害,故全家被害,孤身逃出楚国,于今流落吴市街头。眼下公子正在四处招揽文客侠士作为臂膀,以图大事。可惜难觅雄才,徒过韶光。今我有幸遇到此人,却不想被吴王唤去了,真是可叹,难道天不佑公子乎?!”
思忖半晌,被离吩咐夫人道:“让下人准备好牛车,我再去外面走走,如公子有来信,待我回来再作打算。”
穿上便服,离了宅邸。看外面花红柳绿,春色正浓,市井熙攘。寻了一个偏僻之处,让御者赶了牛车停下休息,自己徒步入了市井,四处转悠起来。连街边卖菜蔬的、屠户、打猎的、贩子们、农夫、走卒等都细细探视,就像在人海里想捞出一根定海神针似的。
一队甲士汹涌而来,吆喝着,挥起长鞭,劈开人流。被离立刻避开一边,待那些甲士过了,才又四处乱转起来。
“啪、啪!”那边围着一大群人,里边发出清脆的鞭击声。被离也挤进去想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壮汉领着一位年少女子在街头卖艺,耍的是飞鞭。一位白衣女子头上顶着一枚青柚,那黑脸壮汉便离数步之遥,用手上飞鞭去击打那枚女孩头上的青柚。一鞭过去,青柚便应声而落,女孩却安然无恙。然后又耍飞刀,见那壮汉从木箱里拿出两把飞刀,向众人抱了拳、施完礼,便在离女子约十步站定。那白衣女子在头上又换了一枚新柚,一旁屏息稳稳站定。只见白光闪过,两只飞刀迅疾而出,插上那青柚之上,然后飞落一旁。众人便齐声叫好,往地上那罐内施些古币。
被离往里挤了进去,对黑脸大汉施了一礼,嘀咕了几声,携了父女二人回到牛车滞留之处,然后就扬鞭回府。
回到居于吴市边缘的府上,被离让侍者把父女俩安顿下来,给予衣裳饮食。被离在车上经过一番了解,父女二人老家那边闹了饥荒,加上战祸不断,难以为生。他们只得抛了故土,相依为命,漂泊他乡,一路以卖艺为生,聊以果腹。
“你们一定给我照顾好他们。以后他们就是家里的一员,不准怠慢!”被离最后很严厉地对下人们吩咐道。
回了内室,被离向夫人交代了一番,让那父女俩以后就帮家里看家护院,可以安排做些差事。
不上一刻,玉沁就从丫鬟翠儿口中知道了家里新收留了俩名下人,是父女俩。听说那个女孩同自己年龄相仿,便急不可耐地想去见见,立等翠儿带她去。
翠儿也有些不敢,夫人现在管得紧,再说先生也吩咐过,不准玉沁私自出门。下人住在西厢,而小姐的闺房在东厢。过去必须穿过正厅,容易撞见先生或者夫人。玉沁就有些生气,说自己也不出门,害怕什么?便赌气自己去了。
蹑手蹑脚地穿过了正厅,还好没碰到老爷和母亲。玉沁站在那红衣女孩的面前时,那女孩红了脸,有些慌乱的样子,也不知来人是谁。看她的衣着打扮,似乎是小姐模样。
“我是玉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玉沁很大方地上去和那女孩打招呼。
那女孩羞涩地笑了一下:“小姐,我们乡下人也没个正经名字,我爹就叫我灵儿。”
两人年纪相仿,也没什么芥蒂,不一会就熟识起来。依起来玉沁已满十六,灵儿小了几个月,玉沁就命她叫自己玉儿姐姐,自己唤她灵儿妹妹,以后不得称呼自己为小姐。两人正亲密间,便听见厅内脚步凌乱,玉沁就猜到父亲快要归府,赶忙辞了灵儿,一溜烟去了。
被离回到府上,来到书房,对尾随跟来的子文说道:“我让你在江湖上访些高手,不知此时进展如何?公子已经催问过我几次。”
子文皱了一下眉头,答道:“我按照先生的嘱咐也找寻了一番,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吴王武艺高强,身边随时都有卫士,没有超人的本事是难以近身的。”
被离望着窗外半天都没言语,长叹了一声说道:“公子谋划此事已经数年,整天食不甘味。你要抓紧去办。吴王耳目众多,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子文点头称是,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小姐找了我多次,说是要我教她习剑,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被离摆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绝对不行,子文。你千万不要暴露你会武艺,就是在家人面前都不能暴露!她一个小孩子家,你就别理她便了。”
子文就不敢再提,问没什么事才退了出去。
被离心里一阵烦躁,想着这个伍员被吴王接见之后,到底结果如何,自己深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