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员在长乐宫门外等候良久,方有侍卫前来回话,说吴王有谕:“今日寡人身有不适,不接见下臣,请相国自回,有事明日在朝上相议!”
伍员长叹一声,对身侧的越朋道:“老夫听说近日越国有越女进献,大王得了越国美人,常常寻找借口,不予上朝。哎!”
伍员只得起身上车,自语道:“越国君臣深藏不露,心机缜密,老夫很是担心!这红颜犹如祸水,如果大王深陷其中,则吾国不兴矣!”
越朋边扶着伍员上车边说道:“相国之言有理。从上次越国隐藏固陵的主力一事就可以看出,这越国君臣并非善类,通过买通伯嚭,欺瞒大王。如此看来,越王表面恭顺其实内心深藏不露,可叹大王年轻气盛,被这一般奸臣贼子所蒙蔽!”
伍员皱眉道:“老夫放眼天下,心里却着急得紧。现在昔日的霸主之国晋国日益衰弱,国内发生了六卿之乱,现在正陷入了严重的内乱之中,无暇他顾。趁这个时机,楚国也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用兵戎蛮之国,准备统一西面诸戎。齐国也调兵向西,有与晋国争雄之势;而大王现在却沉湎酒色,置国家大事不顾,岂不让人忧心忡忡?”
越朋道:“天下这不就热闹起来?晋国内乱,势必衰弱,而去旧出新,相国以为能接手晋国称霸的,将是何国?”
车声咿呀,伍员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长乐宫。沉吟道:“天下强国除了晋国,不外乎秦国、齐国、楚国和吴国。而最有希望称霸中原的,老夫以为是楚国和秦国。只是秦国偏居西南。不管是农业经济,或是军事兵甲,秦国与中原诸侯都还有明显的差距,称霸更难。”
“难道相国不看好我们吴国吗?为何齐国也不行?”越朋有些疑惑道。
“本来我们吴国是最有希望和最具潜能的,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形,老夫可不敢有半分的自信。如果先君还在,老夫倒是有这个雄心壮志。而齐国已经病入膏肓。如朽木枯枝,其国君不明,朝政不清。更没有争霸的能力了。”
“但我们吴国现在基本上没有了联盟之国,在诸侯之中孤身只影,要是想称霸中原,的确十分艰难。”越朋分析道。
伍员叹道:“在一年多以前。楚国趁我国大丧之机。再次攻打蔡国,老夫本来有心派兵增援蔡国,可是大王不从,说蔡国国都新蔡离我们吴国太远,后来就没能出兵救蔡,致使蔡国被楚国大败,国势更加衰微。不但如此,也让蔡国君臣离我们越来越远。先王以前建立起来的吴蔡联盟。现在基本上已经土崩瓦解了。”
“蔡国迫于楚国的战略压力,后来蔡昭侯听从了大王的建议。把国都迁往离我们吴国更近的州来。可是蔡国的当权派却十分反对蔡昭侯的决定,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蔡国国内的那些大臣们,见楚国日益强盛起来,而我们又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他们便倒向了楚国,以楚国马首是瞻;蔡昭侯没有法子,他也是左右为难。”
越朋一路御马,主仆二人离了长乐宫,刚回到相府,就有越国使臣,在相府等候,说有要事求见。
伍员在相府正堂坐定,唤那越使进来。这越使却是越国行人曳庸,此人年过五旬,生得身材瘦小,却十分利落精悍。
二人见礼毕,来使通了名姓,分宾主坐定。伍员命侍者上茗,曳庸抚手中漆杯,笑道:“相国当日年不过十六,单手举千斤之鼎,年少时就名满华夏。相国一介勇士,却有品茗雅致,真是不易,下官深为敬之!”
伍员面色冷峻,冷言道:“你等越国君臣,表面臣服,心却不轨!大王虽然能宽越王之罪,但老夫为了吴国的江山社稷,为了对得起先王的托孤之情,老夫定然与你等为敌!”
曳庸拱手道:“相国对寡君心存芥蒂,寡君以及国内的文种大夫都略有所知。此次文种派遣下官前来,一为吴王进贡;二则来与相国通好,阐明寡君敬佩之意。”
伍员微愠道:“越王多次进献美女于我王,其心难测,其心可诛!怎么,你们君臣也想打起老夫的主意了?”
曳庸见伍员咄咄逼人,只得顾而言他:“下官获知消息:楚昭王派大将单浮于领兵到达梁邑和霍阳山,突然包围那里的戎蛮子国,国王蛮子赤溃逃到了晋国的阴地。楚国又逼迫晋国将蛮子赤和他的5名大夫一齐逮捕送交楚国,戎蛮子国遂被昭王所灭。”
伍员道:“那又怎的?楚国虽然日渐强盛,但是对我们吴国依然心存敬畏。只是越国你等宵小之辈,却是居心难测!”
曳庸尴尬一笑道:“相国之言差矣!我等衷心臣服于吴王,并非宵小之辈。寡君为了明志,自愿入吴为质,国内兵甲尽皆散去,此为有国之名而无其实,忠心可鉴!”
伍员闷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之人,蒙在鼓里的无非只是我家大王。但老夫眼明如镜,岂会让你等恣意妄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下官以为,现在我们越国君臣已经臣服于吴王,吴国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而吴王素来志向远大,有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下官以为,吴王的机会就在眼前。相国手持吴国权柄,又是托孤重臣,必然不会让吴王坐失良机罢?”
伍员冷哼道:“你们的算计自然不错!如果我们向西用兵,南面便会空虚无据,但是你们越国君臣真的是臣服了么?那只能是哄哄孩子罢了!我伍员虽然年近七旬,但老夫却清醒得紧。”
曳庸面色尴尬,干笑道:“相国对寡君误解甚深,相国请想,凭借现在越国的能力,难道会对吴国不利吗?岂不是蚍蜉撼树?再说寡君身在吴国为质,岂敢怀有二心?”
曳庸此时从袖中掏出礼单,进献给伍员道:“下国略备薄礼,请相国笑纳。”
伍员视若无睹,闭目不答,良久方道:“老夫不与越国相谋,自然不会收受越国之礼。请先生回去转告文种:只要我伍员不死,越国君臣休想害吴!送客!”
那曳庸也不觉发窘,只好施礼别过,领着自己的随从车驾,出了相府。
伍员见越使自去,唤过越朋,嘱咐道:“此人乃越国行人曳庸,他能说会道,在诸侯中大加游说,曾在晋国、楚国和齐国之中寻求庇护。大王不灭越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特别是来自晋国和齐国的压力,让大王心有所忌。曳庸此次出使,他极有可能想法与勾践私下见面,你去盯着此人,如有发现立即来报!”
第二日早朝,夫差上朝之后,先是询问了一些边防军情,接见了来自齐国、晋国和鲁国的来使。因为夫差已经数日不朝,朝中政事留存颇多。
殿下排班的相国伍员见吴王并没过问自己昨日上长乐宫觐见之事,心中便有些不忿。这时见吴王稍有空隙便出班奏道:“大王,老臣有事要奏!”
吴王正了一下身子,倾身相问:“哦,寡人想起来了,昨日老相国到宫内觐见,不意寡人昨日身体有恙,请相国恕之!”
“老臣昨日觐见,主要有两件要事与大王相商。臣得谍报,说楚昭王趁晋国内乱之际,派大将单浮于攻打周边的戎蛮之国,楚国已经重新建立起了国家的自信,日益强大起来,面对新的局势,臣以为大王应该拿出新的应对之策!”
夫差道:“楚国复兴,但现在对我们还没形成威胁,毕竟他们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对我们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晋国称霸日久,现在又深陷内乱之中,国势日衰,已经名不副实了。寡人有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趁此良机,自然可以出手图谋。”
“老臣以为,大王如果欲争雄图霸,必先安楚定越!楚国就算对我们心怀忌惮,暂且可以相安。但越国还并没有最后谋定下来,所以老臣之意,大王争霸中原,必先灭越!”
夫差见伍员又老调重弹,面有不悦之色道:“此事不再朝议,寡人之意,图谋中原,先定陈,再定齐,最后谋晋,即可争霸诸侯。这陈国在我们西进的咽喉之处,又是小国,可以先图之。灭了陈国,再用兵齐国,这是寡人制定的国家战略。”
此时伯嚭出班,奏道:“臣附大王所议,现在越国已经平定,越国君臣已经入吴为质了,这难道还不算谋定了越国?下官请问相国。怎样才算谋定了一个国家?相国老调重弹,是何道理?”
伍员气得面色发白,怒道:“就是你等蒙蔽了大王,让大王受越国之请,接受了越国的请降。越国之美人珍宝,太宰也获赠不少罢?”
伯嚭冷笑道:“下官在大王面前现在谈论的是国家大事,不为个人恩怨。相国乃国家重臣,何故以言相诽耶?”
夫差有些不耐烦,挥手道:“你们都是国家元勋,公然在朝上争吵,欲置寡人何地?”
二人见夫差发怒,方才住嘴,只是怒目相视而已。
夫差正色道:“寡人之意已决,着龙幡军主帅,左司马王孙骆为中军大将,太湖水师主帅专扶为副将,率军2万,征讨陈国。”
夫差又令太宰伯嚭,替自己择日拜将出师,伐陈之事,全权由伯嚭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