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我看见他为我泪流成河
(1996年7月16日)
讲鬼故事那晚,他曾说他会看前生。我就顺势问他,你看看我前生是什么?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我不敢看,因为你不好糊弄。”
因着这样的感觉,也因为其他,我因喃喃的话而引起的对他的失望也在一天天消退。
谁知昨晚他又惹着我了。
今早乘车去镇北台,他又向我道歉,重复着昨晚说过的话,我没有理他。
从镇北台到红石峡,一路上的风景好极了,他又过来赔礼,石崖上他选了个景要给我照相,说风景很不错,我才半推半就依了他,算是和好。
有阵子我俩落在人群后头,过一个很陡很窄的洞穴,他拉了我,竟让我唏嘘了好半天。
在红石峡的下面,有一条净净的流沙河,芭紫、喃喃、大江、祝勇,加上我和他,已经像个小团体了,他穿了件兰色条纹衬衣,还有那条总也舍不得脱掉的破洞牛仔裤。在沙滩上他走模特步让芭紫给他拍照,还乱给别人飞媚眼。不知咋的,我很讨厌他这样,这太容易让我想起在当初看见商彤在大连的歌舞厅里表演艳舞的情景;芭紫说他的前生一定是做小妾的,投水而死,他也不加反驳。倒让我无中生有,在一旁气得七窍生烟。
浅水滩上,几个捣蛋的年轻人在跟总编打水仗,水柱四起,泼得总编落荒而逃。过了一会儿,总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大酒瓶子,注满水,趁机往商痕的破洞裤子里灌水,他也不恼,不动,似乎很意外,很开心。
我又想起总编给他编稿子的事了。
总编如此厚爱,一定是因为他有优秀过人的长处。
晚上吃饭时我是撵着跟他坐一桌的,谁知他竟然拿起大杯子喝起白酒来。
他喝酒的样子让我很担心,脸那么红,不一会就把头埋在胳膊里,我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哭了还是醉了。我怀疑他是哭了,所以去要了几张餐巾纸,不声不响塞在他手里。大家都看出他的不对劲,纷纷来问,他也不说,戴上墨镜就回房间去了。
不知为什么会那么关切。
心越来越疼。
我不好单独去找他,晚饭后就买了西瓜,拽着喃喃一起去看他。
使劲敲门,他都不开,找来服务员拿钥匙打开房门,他正和衣躺在床上,用帽子盖着脸,不知睡着没有?喊他起来吃瓜,他说不了,我像哄小孩一样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他倒并不抗拒。
吃瓜的时候他跟喃喃解释那次吵架的事。
我注意到他说话过程中眼睛一直望着我。后来喃喃回去写她的栏目计划了,他就让我看他写的97《LOVE》栏目畅想和承包“那年那月-岁月留痕”做专栏主笔的报告,前者就像一个总编的大手笔,一挥而就阐释了一本杂志的全部思路;后者像一篇隽永的散文,标题很诱人《透明的红玻璃》,大胆提出《LOVE》杂志以往的“那年那月”都是写给年轻读者的父母亲那一辈人看的,而年轻人自己是没有往事悠悠的沧桑经历,他们眼中的“那年那月-岁月留痕”只是一些童年旧事,是隔着透明的红玻璃看到的充满幻像与变形感的世界,他主张现在就把这个栏目还给他们。他甚至连第一期的“主笔栏语”都写好了:
那是一些残留在岁月里的心情。
那是一些负载在年轮里的故事。
那是一些和着青春的美梦和成长的烙印的记忆。
那时候,我们透过红玻璃看世界,红彤彤的年代红彤彤的日子,痛并快乐;也许只是一些碎梦,水月梦花都是依稀;也许只是一些错觉,光影交叠都是朦胧。但只有这些记忆亲近我们,也让我们感动;只有这段日子属于我们,是我们自己的那年那月。
商痕自认为是《LOVE》读者的代言人。
商痕愿把透过红玻璃所看到的过去岁月,还给失落了红玻璃的孩子们。
商痕愿和《LOVE》的读者一起,在1997年的怀旧栏目里,寻觅亲近。
不知咋的,看到他的这些文字,我自己先忍不住红了眼圈。
我知道他已深深地打动了我。
为了不让他看到我哭,我就起身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杂志社负责办公室事务的朱大姐也来看他。
他好像很容易引起年长女性的好感,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像朱大姐、雨薇大姐、丛雪大姐她们,对他都像对小兄弟般关爱。倒是同年龄的人,总计较着他的才气和锋芒毕露。我看出他是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有点天分,不招人妒恨是不可能的。
回到房间,才想起忘了问他今天为什么哭。打电话过去,他说:“是为了心里那份孤绝的爱。”吓得我赶紧撂下电话。
一切都从今天开始了。
他流泪,却并没让我小瞧他,相反,他让我觉得怜惜。我相信他一定经历过很多别人不曾经历的事,他的心里一定很苦也很孤独,却无从对人说。我今天主动表明了关切,其实就是在招惹他了。我有商彤,我心里的爱已经因为商彤而死,我再也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别人,我为什么还要招惹他?假如我把自己心里的关切强压下去,不动声色又会怎样?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我真的……就这样……就这样……招惹他了。
为什么我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强?感觉越来越好?我分明已没有爱的心绪,我从来就不给自己爱的机会,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充满诱惑、充满吸引力的人,我又实在很不甘心——我不贪心可也不愿错过欣赏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