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人民近些年来纷纷离乡背井,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已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联全国人口基金会《世界人口形势报告》
第一节
我和周俊鸿被老街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带着,走过石河子“指挥部”环形马路,穿过石河子“商业处”,来到荒芜人烟的南郊。我们继续顺着两边遍布卵石、长着许多杂草和荆棘的羊肠小道,朝着南山方向荒凉开阔的戈壁走去。
午后的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放眼望去地面被烤得冒起青烟,杂草与蒿稞如同晒焦的干柴,此处连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找不到。
我们两个并肩向南缓行,已热得满头是汗,口干舌燥,二人索性把外衣脱掉,搭在肩上,提着小包走在戈壁小道上。
回过头来再看那位民警同志,由于身体肥胖,走起路来显得更加吃力。他的形象比我们也强不到哪里去,只见他把大盖帽摘掉拎在手上,外衣纽扣也全部解开,挺着肚子,袒露着胸怀,照样是热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一摇一晃地在我们后面走着活像一只旱鸭在摆动。
今天他在老街汽车站门前盘问我们,并向我们索要什么边境“通行证”,目的是在这修正主义大敌当前的时候,必须加强防止投敌叛国的措施。但是我们哪有那东西?于是他不容分辩地将我和周俊鸿带进了老街派出所,经过所长的反复讯问,最终也没有发现我们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为了收场甩掉包袱,他便把我们移交给了石河子“收容所”,无形之中也就将我们两个没有着落的流浪汉,由老街地方上的派出所“引渡”到兵团处置。从而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地赶上了石河子地区的单位到“收容所”招收劳力,导致了我和周俊鸿没过几天都成为了一个光荣的生产建设兵团中的“军垦战士”。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有时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即因祸得福。
让我们始料不及的是,后来竟然应验了老子的名言:“祸兮,福之倚;福兮,祸之所伏”。
我们在烈日炎炎的戈壁小道上走了半个多小时,突然在茫茫的荒野中出现了一个既像古代的城堡,又像旧社会地主庄园的孤零零大院。它东西长大约有百米,南北宽约有七八十米,院墙及房屋都是用土坯或泥土夯筑而成,房屋的后墙作为院墙,上面既没有窗户也没有洞孔,房门一律向里开。房顶均为平顶,在房顶的前后又垒有几十公分高的垛墙,上面还扯有铁丝网。大院的四角筑有高高的岗楼,岗楼上有荷枪实弹的武警在放哨。
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一座警戒森严的监狱。
我和周俊鸿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那位民警路过监狱朝西开的铁栏杆大门时,看到门口挂着一块足有两米多长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业第八师看守所”。透过大门的栏杆,可以看到一些犯人正在院子里放风,有的还带着脚镣,随着走动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然而民警带着我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向南又走了二三十米,出现了一个与监狱只有一墙之隔,比前者小上一半的院子。仍旧有一个铁栏杆大门,门上也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业第八师收容遣送所”。
他带着我们两个继续向南走,当走到西墙的尽头又转向东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处紧靠大院墙壁建造的几间房子门前,这就是农八师“看守所”兼“收容所”领导的办公室和警务人员的值班室。
民警让我们在门口等候,他进屋去办理交接手续,随后他与“收容所”负责人一起出来握手告别,把我们撂到这里算完成了任务,扬长而去。
我和周俊鸿被这里的新领导接收后,叫进办公室又像热剩饭的一样再次被讯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什么成份、什么出生、干过什么工作、有无劣迹?等等。讯问完毕,然后登记,便成了他们所里的两个“新成员”。
最后我们被一个年轻的武警带着离开了他们的办公室,又由南面返回到“收容所”的大门。我和周俊鸿被关进了一个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男女老少皆有的上百人的“收容所”大院里。
从而结束了我进入新疆刚刚三天的流浪生活。随即开始了我在这块陌生、古老、荒凉而又寂寞的戈壁滩上,且失去人身自由被“收容”的生活。
此时是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