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商少爷闭门不出，但过得还算不错，商少爷是个好孩子，每日都在门外给三姑娘请安磕头。平君召见过商少爷，似乎话不投机，便没再往来，也免了商少爷请安。”
瑶华虽知顾褚不会喜欢清商，却没想到他能这样不喜欢的彻底。她名份上只有平君，墨卿两个夫君，云笙与素指只是侍君，身份太低不能抚养少爷，墨卿又是承天教的人，与她总有大事要做，也不好抚养，她只得选了顾褚。
却忘了顾褚在外面那个女人，以及素指这个代孕的侍君。无论如何，他都是不缺孩子的，又怎么会费力讨好清商。她淡淡道，“商儿既然过到我名下，便是我左瑶华亲生的孩子，外院怎么说我不管，融雪院必是要好好伺候商少爷的，谁若慢待了，就是对我不敬。依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绝不容情。”
鄢唯目光一凛，“是，鄢唯会告知墨卿的。”
“待府上事了，我要出去一趟，对外只道我还病着不见人就好，你也一并替我向墨卿求个情放我出去罢。”瑶华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看的鄢唯一愣，他便把方才秣阳所言赘述一遍，瑶华这才喜笑颜开。
“三姑娘……鄢唯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秉……”
瑶华大奇，自是允了，“你说就是。”
“那日姜管家延请三姑娘出面，三姑娘虽未在二姨娘面前说破，二姨娘持着内院管家权，也是知道了此事，姜管家虽是老爷心腹，二姨娘轻易动不得，但这些日子二姨娘处处给姜管家使了绊子，姜管家受老爷训斥，令他停了手头事务交给下面的人了。”
“二姨娘真是猖狂过头了，连父君的人都敢动。父君也是糊涂。”她低低责备几声，道，“内宅之事不比承天教需铁腕治之，到底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他。鄢唯你看，我们该如何帮一帮姜管家？”
鄢唯有些犹豫，思虑一番才道，“三姑娘，其实并不是此事，外院的事就算鄢唯不秉，迟早也会传到三姑娘耳里。是前些日子，各房都送了不少东西给三姑娘，姜管家也代表老爷送了补药来，还有带给商少爷的。”
瑶华听不出头绪，只得微微点了头。
“可据鄢唯查证，是姜管家亲自跟老爷讨的差事。”
姜管家是外院管家之首，每日里不知有多少事要忙，何必还要给自己讨了这样一个麻烦的差事，还亲自送过来。
莫不是与清商交好，感念她的恩情？可也不必做的这样明显，人尽皆知。她看住鄢唯，低声问，“你以为……”
鄢唯点点头，“姜管家必是有话想跟三姑娘说，可三姑娘病着，他又是外男，是不能进来探看三姑娘的。”
“此事我知道了，”她顿了顿口，又问鄢唯，“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不说她也知道，鄢唯是她身边的人，平日里只是替她挽发梳妆，端茶倒水的活都用不着他，可如今鄢唯的手粗糙了许多不说，还带着伤，这教她怎么能罢休。
鄢唯见她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的手上，忙收进了袖子里，低声道，“不过是皮外伤，上些药就好了。”
瑶华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深知不能再耽搁太久，只得说，“这些日子你就留在这里罢，看谁还敢为难你，待我回来替你做主。”
鄢唯谢恩退下。
几乎是立时的，黑衣裹身的男子扶住了往一面倒去的瑶华，她勉强睁开眼睛，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也是紊乱的，“我不想杀人……带我去……鸿渺阁罢。”
男子瞳孔微缩，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是。
****
鸿渺阁。
九转檀木香榻上，红衣浴火的少女呼吸急促，眉心紧皱，口里模糊不清的在喊着什么，额发被汗水打湿，她面色潮红，难耐的拧转身子，显然是在忍受极痛苦的折磨。
玖叁静静立在榻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们暗卫是戒律森严，饮酒伤身又容易误事，酒香又容易暴露身份，因此只有在主子允许的时候才会小酌一杯，玖叁更是严于律己，滴酒不沾的。
此时，他的心里很乱。
唯恐暴露瑶华国师身份，他是从窗子进来的，暗自吩咐了老鸨秘密的包了这间，本是想叫几个清倌进来服侍，可瑶华対近身的出手却是毫不留情，以他之能才勉强救下几人性命，只打晕了扔去偏殿，不敢再放到瑶华身边。
他跟随瑶君时间不久，只看她发作过一次，那一次她夜闯刑司，又在宫宴上斩杀帝国“叛逆”，慢慢养了好些日子才痊愈，他只看着她发作时的模样，似乎是要杀人才能压制，可瑶华又偏偏吩咐来鸿渺阁。
把人送过去她却差点下了杀手。
玖叁心里很矛盾，他在压抑着自己心里那一分微薄的愿望，又盼着能实现那一个愿望。
他盼着，想着，一面察觉这一份心意与暗卫的身份背道而驰，一面又为瑶君如此痛苦的模样纠结。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合眼解开了腰带，除去外衫，勉强带着一丝僵硬的微笑走近瑶华，还没有碰上她的时候，一人拉住了他。
玖叁顿步，头也没有回。
那人是玖叁的手下飞霜，十来岁的少年，面容稍显稚嫩，却是一副坚决的表情，“玖叁哥哥，你不能去。”
玖叁毫不费力的甩他的手，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冷冽：“殿下不想杀人，而我，没那么容易被殿下杀死。你退下。”
他轻轻地接近了榻上的少女，只觉心跳得厉害，刚刚喝下去的酒里也带了些暖情的媚药，只让他升起一股火气，他情不自禁的吻上面前的少女。
很疼，很热，明明四肢都是冰冷的，额上的冷汗也是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她却觉得心底里烧了一把火，烧到她的嗓子眼，烧到她的小腹，恨不得打开窗子教外面的风雪灌进来，这般冷热交加的滋味实在难受。
她半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血红，就如刺杀皇子拂觞那夜一般，那人无辜的……熟悉的身形，清清冷冷的谈吐，终教她一剑葬送。
一模一样的。她甚至说不清云罗蛊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好像她不是她，像一个喝醉酒的疯子，毫无理智，横冲直撞。
玖叁忍着痛安抚瑶华，又笨拙的亲吻她试图压抑她的杀意，自己却已是遍体鳞伤，神志不清的瑶华连以往的七分水平也发挥不出来，而论力气玖叁自问还是能胜过瑶华，玖叁倒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她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划过一道道血痕，她毫不留情的咬破他的肩膀，手臂，胸口，玖叁低声安抚着她，瑶华虽不知晓发生何事，鸿渺阁每间厢房的欢情香却是燃得极旺，两人纠缠在一起，又低低的□□声自帐里传出来，自是一夜好事。
融雪院。
三姑娘还在病中，而东院的素指公子却是忽然昏了过去，经大夫诊断是怀了身孕，阖府欢庆，因素指的孩子生下来是要过给褚平君的，阖府便当做是平君有了孩子一般庆贺。
云笙便携了厚礼来贺顾褚。
云笙穿了云袂单衣，外面罩了山茶曳地斗篷，他并不落座，反倒恭敬地先为顾褚添了杯茶，顾褚没有立时接，他看着云笙，像是有很多话想说。
云笙含笑道，“妾侍恭喜平君。”
东院的素侍君怀上了孩子，这几日他受到不少祝贺，左释天更是亲自跟着素指说了好些话，这是左府三姑娘第一个孩子。
不止融雪院，大爷那边以为瑶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冷落了左清商，可瑶华知晓素指的喜事，只是循例赏赐，教人好好照顾，并未对左清商有任何影响。
融雪院的下人们早发觉平君与三姑娘冷战之事，但主子们不说破，他们也不敢随意置喙，见着平君都会谄媚的恭喜一句，瑶华知晓素指有了孩子，便不在宿在东院，云侍君深受荣宠，教下人也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向。
云侍君服侍三姑娘多年，在府内人望本就极高，加上老爷与平君都对云侍君青眼有加，下人更是谄媚侍奉，只猜测着云侍君的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顾褚平淡一笑，看着云笙的眼神有些许僵硬，“其他人倒也罢了，你怎么也跟我说这种话。”
顾褚与云笙早就结为知己，并将融雪院管事大权直接交与云笙，在外人看来自是兄弟情深，后院和睦。
云笙温和的眼里有着深深不赞同的意味，“株和，三姑娘难得回府，我实是不明白你为何处处避着她。”
“好端端的，提这些事做什么，她如今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日日都教你陪着，难道不好么？”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那必是含酸捏醋，可顾褚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披锦屋里住的那位不是他结发的妻主一般，真真是太过凉薄，云笙这样想着，口里却说：“我虽陪着她，她却一直都是不开心的。却什么事也不肯与我说。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顾褚眼里飞快的划过一丝质疑，语气里显出些微的不确定：“这些日子她过的逍遥，哪里是像你说的这样。”
“你我向来无话不言，推心置腹，我怎会骗你。”云笙微微弯了唇，趁热打铁道。
顾褚稍稍惊喜向往了一瞬，仍是婉言拒绝：“即便是这样，我并不想见她。”
云笙很想冲口说一句为人夫郎哪有如他这般的，却不防顾褚一个眼风过来，正好看见云笙责备的目光，云笙便也不再掩饰，看得顾褚面色僵硬，半晌才道，“你待她这样真心，我也算是放心了。”
真心？云笙微微垂了眼，只淡然道，“这不该是平君说的话。”
注意到云笙换了称呼，顾褚并不介意，“你真的想知道我与她之间是怎么了么？”
云笙点头道，“若是误会，妾侍愿早日和解。”
顾褚勉强一笑，轻声道，“无论你听了以后还是否与我交好，我都希望你不要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