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承道派。正殿。
宋檀渚以手抚了抚眉心,深深地为今日的事头疼,来的竟是非烟门的人,非烟门的九弟子婉言与重九早有婚约,可非烟门的人气势汹汹的找上门,不知又是什么事。
宋檀渚深施一礼,道,“不知门主光临蔽派,有失远迎,还望门主海涵。”
未递拜帖还堂而皇之打伤承道派门人,实是太不知晓礼数,非烟门的门主自恃年长,又是女流之辈,整个江湖上都对她礼让三分,她却得寸进尺,愈发不把江湖这些门派放在眼里。
“承道派门下怎么只有几人把手,这一路行来也是不见几人,而贵派弟子齐聚大殿,不知贵派是否出了什么事,也是我来的不巧了?”非烟门门主柳非烟说道。
柳非烟是个年逾三十的女子,听说是终身不嫁一心扑在非烟门上,誓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来,为人刚正迂腐,爱憎分明,手段毒辣却自以为是除恶扬善,但她于江湖中辈分极高,大多数人还是给她几分面子。
宋檀渚拱手说,“绝无此事,不知门主来到蔽派又是何事?”却是避过了柳非烟的问题。
柳非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发作,“明人不说暗话,贵派五弟子重九与我派婉言的婚约乃是先人所定,婉言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可我一路行来,却听说重九患有怪病,难以医治之事,更有传言说,重九生性嗜血,连同门弟子也残忍杀害,这等孽畜,怎么配的上我的爱徒婉言呢,就算是先师在世,也是决计不会同意这个婚事的!”
宋檀渚赔了笑说,“流言而已,门主何必当真,五师弟自小遭人暗害,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何来残害同门之事,门主切勿听信小人言语,坏了承道派与非烟门的交情。”
不料柳非烟却是语气一缓,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宋大侠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想,但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我今日来到贵派,一是要与贵派议论婚事,二便是要见见贵派五弟子,也好证实传言非虚,还重九一个清白。”
宋檀渚心下一慌,看着柳非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便知她恐怕已经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来不及细想,柳非烟要见重九,他也没有理由拦着,若是真要阻拦,才是更显得心虚,“五师弟恰好不在山上,怕是让门主失望了。”
“哦?不在?这可真是巧了,那不知重九何时回来?”
“五师弟下山采办,这归来的时日就不好说了。”宋檀渚微笑道,心下稍定。
“恐怕是传言为真,不敢相见吧。宋大侠若真是心胸坦荡,可否带我去重九的住处一看?”
“这恐怕不合规矩。”
“我也是为了证明重九的清白,宋大侠一味阻拦,难道是心虚了么?”柳非烟霍然站起来,手一扬,吩咐道,“给我去重九的院子里找人!”
“是!”非烟门弟子齐齐听令。
“这是在我承道派,门主公然搜人,是不是太失规矩了?”宋檀渚喝令人阻拦,然而非烟门诸人已经齐齐朝重九的院子奔去,承道派门人追在后面。
远远只见一片火海。
连同承道派众人都愣在当场,只有守门的两个弟子对视一眼,跑过来朝宋檀渚秉道,“宋师伯,五师兄的院子忽然起火,有几名弟子在里面……已经……火势太大,我们……”
宋檀渚不知道怎么离开一会儿重九的院子就已经烧成这样,救火是来不及了,只得吩咐着人别把火势扩散到其他地方,两名弟子又说,“宋师伯,太师父出关了,五师伯现在太师父那儿呢,宋师伯别担心。”
“宋大侠方才不是说,重九出去采办了?”柳非烟哼了一声道。
就是脾气再好的人面对柳非烟一再挑衅也忍不住,宋檀渚屏气,淡然道,“五师弟何时去采办,何时归来,不劳门主费心。”也就解释了重九是几天前去采办的,那么今日归来也不算说谎。
宋檀渚担心的是重九的安危,也急着要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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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当非烟门门主跟着宋檀渚等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承道派掌门的居所时,里面传出老老少少的欢声笑语。
走近一看,太师父重明正与重九面对面的下棋,一旁的红衣少女托着腮看着,身后的墨袍男子垂眸站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还是宋檀渚先反应过来,便让弟子们退在外面,与顾褚一同走上前去,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别的话却是没说。
重明慢慢抬了头,承道派的掌门,总有五六十的年纪,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瞿烁,一双眸子老练而锐利,说出口的话却是温和的,“嗯,今儿是怎么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来了,这是……非烟门门主,幸会。”
柳非烟缓和了几分神色,重明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即便是她也不愿得罪,“重老前辈安好。”又一眼看见观棋的红衣少女,戴了半张白玉面具,头也不抬的,便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重明看了瑶华一眼,温和道,“三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却是没说身份。
柳非烟自然也不好再问,宋檀渚把柳非烟上山要见重九的事一一与重明说清楚,重明抿着唇不动声色,面上也没有一丝波动,直到听完,才说,“原来如此,门主,小五就在你面前了,他是否残忍嗜血,是否怪疾缠身,你一看便知了。”
重九缓缓转过身给柳非烟行礼,他穿了一身秋罗锦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与之前野兽般的模样判若两人,看起来也有二十上下,面上却带着一股稚气,一双眸子鲜妍晶莹,自有一番离世之人的气韵风骨。
柳非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婉言,那少女一副震惊不解的模样,却也十分不情愿的,柳非烟只得问了重九几个问题,重九对答如流,全然不像是有病痛缠身,神志不清之人,柳非烟再无法,只得说,“婉言与重九的婚事也该办了可我今日来得匆忙未备齐彩礼,日后定当登门……”
重明的面上很有些不好看,重九是他的亲孙子,自小没了父母,是在他身边养大,既是爷孙又是师徒,疼在骨子里,可重九这般好,柳非烟亲眼见了,却还推脱婚事,再加上柳非烟今日带着人浩浩荡荡闯了承道派,显然是打着退亲的名号。可是重明也是武林中的老前辈了,总不能拿自己的身份逼迫非烟门把重九娶回去,柳非烟这样说,他也只得咽下这口气,让人回去。
柳非烟看出重明心思,不动声色的一笑,就要告辞,而重九却站了出来,“还请门主留步。”
“哦?五公子有何见教?难不成是急着今日就把婚事办了?”柳非烟示意门下弟子开口。一时之间,非烟门的弟子嗤笑不已,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男人,可真是让人小瞧。
而面对这般嘲笑,重九却站得笔直,唇边染着清滢的笑意,“这位师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着急……”眼见着非烟门弟子的笑声愈烈,他淡淡说道,“我想,今日我们承道派就跟非烟门把婚事退了吧。”
“退婚?你说什么?”柳非烟乍听见退婚一阵心喜,又想到自家弟子被一个男人退婚,这传出去却怎么了得,便说,“五公子可真是大胆,公然退一个女子的婚,不知道理由又是什么呢,难道是五公子身染……”
重九只是自示意门人把人带上来,那被带上来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看见了婉言,“婉姐姐,你救救我,我都是按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婉言看见这人,本是不拘言笑的模样立时有丝丝碎裂,“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我?”
“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
“谋害未来的正夫,与他人有染,这两条,都是足够让我们解除婚约了吧。更何况,清秋还有了身孕。”重九淡淡道。
“什……什么!”婉言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摇头说,“不可能的,你哪里来的孕果?”
“婉言!”柳非烟急急阻止,却也没有阻止到让她说出真相。此时殿里众人神色各异,只有红衣少女垂着眸子像是快要睡着了。
“只要非烟门与我承道派解除婚约,我便可保证此事不泄露出去。顺便,让你们把清秋带下山去。”重九说完,看了重明一眼,重明犹豫一会儿,点头应了。
承道派掌门也不追究了,两家便把庚帖交还,非烟门带了清秋下山去了。
殿里只剩下宋檀渚,顾褚,重九,重明,以及卫初与瑶华,顾褚先是叹了口气,便问了一句,“五师弟,怎么好好的,就要解除婚约呢?”
重九垂下头去,眼里分不清悲喜,“我醒来以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身为痛悔,婉言并非良配,若能趁此脱离开来,也是一件好事。”
“可怎么就放非烟门的人走了呢?师弟你为蛊毒所空,一举一动皆不是出自本意,但怎么能不追究非烟门的过错。”顾褚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