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瑶华移目看去，那小刀只有相永洲手心长短，刀身更是打了三个小洞，上面各缀了一只赤金铃铛，上面有着依稀可分辨的上古咒文。
想不到护法的阴阳术臻至化境，若是他的话，恐怕是世间难得可与镇渊倾力一战的人。可惜不是她的盟友，瑶华的眸子眯了眯，低垂的眼帘掩住不该有的情绪。
相永洲全神贯注在咒法上，并未注意到瑶华变了的神色。他一手执起短刃，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古旧的符咒，瑶华倒是稀罕的看了一眼，相永洲将那符咒放在她的手心，眼眸里一丝哀戚之色一闪而逝，他低声念咒，那符咒仿佛被灌注了生命一般闪着莹绿色的光芒，相永洲毫不犹豫的在她掌心符咒之上平平一切。
她的左手连动也动不了。瑶华被卫初抱在怀里，也依稀察觉出卫初的紧张。紧张什么呢……她深深叹息，她不知他是否知晓其中缘故，他会是为此担心自己？
可也不容得她再想些有的没的，一阵似灼烧又似活生生拨皮拆骨的疼痛自手掌蔓延开来。她定睛一看，符咒在她掌心里熊熊燃烧着，却并未连同她的手一起烧焦，只是那分灼痛，却是不曾虚假半分，相永洲拿着短刃在她掌心毫不留情的割了复杂的纹路，手法奇异，却是一刀胜似一刀的疼痛，她的血液温热而鲜红。
她总算知道为何要卫初抱着她，因为那分疼痛让她恨不得远远躲开，而卫初愈发紧致的怀抱自是牢牢的禁锢了她，她紧紧咬了牙不肯泄露半分软弱，卫初却是像保护极重要的物事一般，将她拥在怀里。她甚至还能听见他有如打鼓一般的心跳声。
她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看相永洲又做了什么了，只看到他那对弟子亦是垂首齐声念着与相永洲同出一辙的法咒。
两人形态默契，时不时交错的饱含情意的眼神更是教瑶华心中大震。
若是……若是当年她没有去祭师会，她与他……如今是不是也能像这一对师兄妹一样，过得这般平淡幸福。
她也……很想很想，过这样的日子。
不觉中已然流下泪来，手掌的疼痛与心中压抑的钝痛一般无二，教她低吟一声，死死按住心口，弓起身子，蜷缩在卫初的禁锢里。
周身热了又冷，瑶华忍不住弯了唇角，那样的笑容教施法的相永洲看了，也不由片刻失神，急急回了神加固法咒。
她轻轻抬眼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掌心，却见符咒只剩了小半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她的掌心。
就好像是一条纸船缓缓沉入大海。
喉间腥甜，她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迹，滴在卫初的手背上，就连卫初也发觉她的不对劲，她的身子时而火热似碳铁，时而寒冷如冰，卫初不由以眼神询问相永洲，后者只愣了半晌，又看着瑶华掌心那小半张符咒，狠了狠心将术式一口气加快，咒纸极快地整张渗入她的掌心，瑶华受不住疼痛尖叫一声，吐了一大口血，眼前更是模糊朦胧，脑子一片空白。
卫初放轻了力度，将少女转过身来，才发现她额上满是冷汗，脸色更是煞白如纸，
此时如果有瑶华身边任何一人在，都会知道她这是云罗蛊反噬之兆。
可惜她身边只有卫初在。恐怕就连镇渊也没料到她的发作时间会因此提前了吧，瑶华的情况实在异常，相永州却不得不把术式完成下去，他朝两个弟子点了个头，那两人以指聚气，画出两道压制瑶华的结界。
却是仅维持了三秒就破裂开来，瑶华开始挣扎，努力平缓呼吸，“卫初，你放开我。”
卫初一愣，不敢依从。
瑶华愈发气急，想着他果然还是镇渊的人，却没空想卫初并不知道她这样的状况是何缘故，只毫不留情的反出护体真气，“我再说一次，不想死就给我松手！”
相永州眸子微闪，雅芙，雪松更是目露不屑:明明是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卫初也是低声道，“即便殿下杀了属下，属下也不能放手。”
“我教你出去！告诉师尊说我云罗蛊发作！”
她费力说出最后一句，周身杀气大盛，恰在此时，术式完成，相永州手一挥，短刃又变回折扇。
他立时上前，替瑶华把脉，她只是冷冷弯着唇角，似乎下一瞬就能将他毙于杖下。
相永州松了手，目露震惊为难之色，“卫初，你快去禀报教主，请教主抉择。”一面飞快的压了一道清心咒给瑶华，她浑身软弱无力，相永州给她包扎伤口，卫初依言闪身出去。
好，好，好。
卫初心里有什么时候把她当过主子了！她心中烦乱，更不能如平日冷静思考，卫初很快回来，面上还带了一个巴掌印，他垂着眉将瑶华抱起来，施展身法重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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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做了怎样的梦，许是见了雅芙与雪松的缘故，让她恨不得……亲手毁了那一对师兄妹，可是稍稍清醒些的时候，她又觉得，何必那样对两个无辜的人。
可是他们成为了她最想成为的模样，过着她一直以来，最渴望的日子。
这教如今的她怎么甘心。
……
她再醒来的时候，掌上的伤口被包扎的很好，卫初不在她眼前，床的另一边，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那伤，不用细看也知是剧烈的房事所致。
面容竟然还是极其熟悉的。
竟是卫纹。
她狠狠地惊了一跳。且不说卫纹被她安排在了左府，他竟是怎么做了她云罗蛊发作时的解药。
瑶华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去推了推昏睡的男子。卫纹皱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缓缓定了神色，“……殿下。”
“谁叫你来的。”
“是……殿下。”
“胡说！”
卫纹勉强撑起了身子，翻身下地，不顾一身的狼狈，跪地道，“……属下爱慕殿下，甘愿服侍殿下。才自作主张……做了殿下的解药。”
她拍案怒斥，“一派胡言！”
“属下句句属实，请殿下息怒，身体要紧。殿下若让属下立时赴死属下也毫无怨言。”
她紧紧握了拳，眸子里满是杀气，却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下一刻，镇渊与谨一，卫初走了进来，镇渊对未着寸缕伏跪在地的卫纹视而不见，径自坐到瑶华的床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裹了身子，“阿瑶，还觉得难受么？”
她淡淡扫了谨一、卫初一眼，低声说，“只是有些无力，并无大碍。”
“为师没想到害得你…”他的口气低下去，转而怒斥卫初，“都是你惹得祸，阿瑶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
卫初轰然跪倒，称一句属下知错。
瑶华很想嘲笑一句。他在她这个现主子面前对原主子自称属下，这是一屋子的人联合起来打她的脸么？谨一已是戏谑的朝她笑一笑，似是看出她的敢怒不敢言。
镇渊并未注意，只有一肚子的火气打算发泄，“阿瑶，让为师替你处罚这个卫初吧。”
瑶华微微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师尊肯替阿瑶训导暗卫，阿瑶自然应允，只是…阿瑶刚刚才醒过来，师尊能否告知阿瑶，卫初做了什么事惹得师尊动这么大的气？”
镇渊哑然，他总不能说因为卫初不知道瑶华是云罗蛊发作才听他的话怎么也没放开瑶华惹得她险些大开杀戒吧。“他身为你的暗卫，连主子安全都保护不了，卫纹却…”他似乎才发觉跪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卫纹，虚扶了他一把，“怎么跪在这儿了，你救了阿瑶，本座得好好赏你。”
卫纹幽幽望了瑶华一眼，后者咬牙切齿，“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卫纹…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镇渊却是叹息，“你云罗蛊发作神志不清，多亏了卫纹是个忠心的，否则事情真是不堪设想，日后你将他收了房，好好待人家。”
瑶华听到最后一句，已是震惊的不能自已，咬着唇挣扎了好久，忍不住轻轻攥住镇渊的衣袖，低声说，“请师尊恕罪，我…不能…不能将卫纹收房。”
镇渊眼底闪过一丝什么，面沉如水，最终看了一眼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说，“你若不喜，依你就是。”
瑶华这才喘过一口气，垂眉柔声，“谢师尊，我会好好赏赐卫纹的。”
镇渊没再说什么，毕竟此事他总觉得心中有错，造成此种局面他也并不是毫无责任，可他怎么可能会承认，只能把一腔怒火发到卫初身上。
他虽不满瑶华回绝他的提议，却也不得不觉得瑶华回绝的不是毫无道理，毕竟在他内心深处，是绝不想给瑶华身边添人的，秣阳是没有办法。
她的蛊毒，也只有秣阳能为她缓解，他无法时时护着她，送她医中圣手的三公子秣阳，也是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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