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如此这般对答了小半个时辰,瑶华也累了,便让鄢唯也一起休息片刻,看着卫初静立不语,她笑说,“我这院子里的事是不是听的不耐烦了?”
他本能想答没有,又想到似乎是想要继续探听消息似的,他向瑶华发誓效忠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等境况,一时进退两难,瑶华才解了围,“好了,我就随意问问,你也这么认真。鄢唯虽不挂职,却是替我暗中看着院子的眼睛,这些事虽不怎么要紧,我却也总得处理,卫初不如也一起帮我出出主意?”
“属下不敢……”
“什么不敢,”瑶华笑了笑,“鄢唯这几日要被我派去别的事,我这正缺人手,你不妨将鄢唯说的这些记一记,以后像鄢唯一样报给我听。”瑶华说的还真不是敷衍,她夫郎虽少却也不怎么太平,常有顾此薄彼的事发生。她虽不在意,却也不能太过偏心,卫初应了声是寻了纸笔细细写了。
鄢唯却是不用,他过目不忘记忆力极好,她随口说的赏赐之类他都会一一办妥,只是一直未在瑶华身边服侍不能提醒着去看哪位夫郎而已。
若说瑶华明明宠着鄢唯却不让他近身服侍,府里的人有说是鄢唯本性清高,三姑娘爱极又不忍勉强,其实却是鄢唯身份特殊,她爱屋及乌,怎么舍得让他服侍自己。
鄢唯又报过一阵,瑶华往来也不含糊,很是果决地处理完毕,鄢唯喝了杯水,又说,“还有一事……鄢唯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就是了。”
“大少爷又纳了两房小妾,那两个小妾与……殿下有两分相似。”
“噗”瑶华一口水喷了出来,鄢唯忙抽了帕子替瑶华擦嘴,瑶华不知是气是笑,“你说左慎之?”
左慎之是大少爷的名讳。
鄢唯应了一声,很是有些古怪的神色。
“他倒好兴致,二姨娘知道了么?”
“还不知道……大少爷风流成性,二姨娘向来纵容,不会管大少爷纳妾之事。”
“那寻个机会在二姨娘那儿提一提,看二姨娘什么反应……”她一边说一边忍着笑,说到最后已经笑倒,却是没在意左慎之对自己妹妹起了什么心思,也没有羞恼气愤之意。
鄢唯没想到她这么不在意,垂头应了。稍后又自袖里取了一个精致的物事,双手奉与瑶华道,“殿下请看这个。”
瑶华接过来,却是个绣的极好的荷包,是一副梧桐栖凤的图画,栩栩如生,难为绣荷包的人能把它绣的这么好,她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极是喜欢。“鄢唯,这是你送给我的么?”
鄢唯眼神黯了黯,叹了口气说,“并不是鄢唯所绣,殿下再好好看看,可觉得熟悉?”
瑶华对针线一窍不通,但既然鄢唯这么说她也就好好看了,发觉用线、选材,绣技无一不是精品,且精致用心,纹样又是她最喜欢的,似乎……与自己身上的有些相似。
“我这些衣饰,多半是出自承天教,还有些是左府分例下发的,似乎还有些额外送来的,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例如那件牡丹出云璎珞的,这荷包像是出自……”她碎碎念着,忽然灵光一现,“之前你和我提过的那个颇善织绣的孩子,叫什么……”
鄢唯含笑提醒,“是非鸿。”
“啊是,真是个好名字呢。非鸿。”
“鄢唯僭越,已将非鸿带来了,殿下可要见见?”他含笑建议。
她自然应允,唤过卫初到软榻上坐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在他怀里,卫初起初有些僵硬,却见她只是拿他当靠枕,也就无奈的随她去。这一个多时辰虽听到不少平日探不到的秘密,却无一件是关乎承天教,有任何争议可疑的,这也许正是她的目的?也是她留下他的初衷吧。
卫初心中纠结之际,那唤作非鸿的少年已经缓缓走了进来,淡扫蛾眉,朱唇点绛,脂粉薄薄的一层,掩不住他的好气色,身穿鹅黄梨纹云袍,样式并无逾越,花样却是自己绣上去的,普通得甚至暗淡的袍子熠熠生辉,哪里像是下人所穿。
他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站定后给她行了礼,福身的动作极柔且刚,俨然是一道极美的风景,她不自觉让他起身,打量他素净的面庞,是个很清秀端庄的少年,“鄢唯拜见殿下。”
卫初微一挑眉,左府上下都将瑶华称作三姑娘,只有他们承天教过来的人才会叫一声殿下,这个非鸿,竟是承天教出身。
瑶华笑吟吟的让他坐到身边,少年面容稚嫩,神态却是温润认真的,她说,“早在去年的时候鄢唯就跟我提过你,织绣的手艺一流,却没想到今日见了,连容貌也是一流的。”
“谢殿下赞誉。”非鸿小声说。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除了打扫院子,就没什么别的事了。闲暇的时候非鸿会绣些东西,打发时间。”
瑶华默默他的头,笑着对鄢唯说,“说起来我身边的一等近侍只有你和木莲、木青,非鸿年纪还小,就提为二等近侍吧,过段时间再升到一等可好?”
“如此甚好。鄢唯点头道。
“谢殿下提拔。”
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又不会太过谦虚让她反感,出身承天教还能保持这样纯净的心,实在难得。她拉着他的手与他说了很多话,才叫鄢唯带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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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极好,瑶华也难得没有被抓去试喜服,自然是躲在屋子里,与卫初开玩笑,然后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副触手生凉的白玉棋盘,取了颗玲珑的棋子迎着光眯了眼端详,然后笑问,“卫初,你会下棋么?”
“属下未曾习过此道。”卫初心里颇为遗憾扰她兴致,却不防那少女又将棋子慢慢放了回去,“其实我也不会下。”
卫初不知是笑恼地,又听她说,“这棋盘放我这里也算糟蹋了好东西,听闻数府公子雅擅棋艺,你让长白跑一趟,亲自送到他那去吧。”
卫初想起那位即将嫁过来的正君,无声的叹了口气,偏偏瑶华含着笑将他的动作看了个清楚,卫初脸上一红,就要躬身退下。
“等一等。”依旧是含着绵软笑意的声音,卫初只得停下步子,听她问,“怎么没穿给你新做的那件,是不喜欢么?”
卫初哑然,半晌才低声说,“太……艳丽了。”而且,太过招摇。
瑶华明亮的眼珠一转,示意他俯下身来,然后趴在他耳边说,“那今晚穿给我一个人看可好?”
他似乎是噎了一下,好像是想不到她会说这种话,呆愣的站了半晌,少女才哭笑不得的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
这样一说,卫初的脸红的更厉害,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瑶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迎面走进来的是秣阳,他与卫初擦肩而过的时候,卫初微微福身向他行了礼,惹得秣阳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带着莫名的神色走进来,劈头就说,“你这暗卫可比以前老实多了。”
瑶华随意摆弄着桌上的散香,头也不抬的,“看上去是听话多了。”
秣阳挨到她身边坐下,见到桌上的几碟小点心,信手拈了个尝,竟还是温热的,口感细腻,带着浓烈的奶香,显然是照着瑶华的口味做的,秣阳吃了一个便不再吃,“这是宋檀渚做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对你果真是不错。”秣阳像是用看待未来女婿的口气如是说。
惹得瑶华噗嗤一笑,把手里乱七八糟的香料扔开来,“什么味道这么酸?”
秣阳不经意间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侧过头来说,“如今教里,是你在管账吧?”
瑶华苦着脸点了个头。
果不其然秣阳接着问下来,“苍穹可有留下什么漏子?你上手觉得如何?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的,有没有耽误了事?”
瑶华也随之叹气,“苍穹倒是没怎样,前面的账算得清晰明了,许是师尊找人重新对过,交到我手上时册子是干干净净的,我向姜宁学了一二,还算应付的来。只是……”
秣阳沉默。
“前次染锦楼那样的事今后或还能遇到,加上私塾的夫子一职,我委实有些脱不开身。”
“现在是谁在那里主事?”
她很没底气的说,“是原来的账房先生。”
秣阳一副恨不得把她拎出去放在太阳底下晒成小鱼干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最起码,也要让你身边的长白过去吧?”
瑶华捂着脑袋以防秣阳偷袭,软绵绵的说,“迎娶正君事事都要我身边的人出面,木莲他们几个年纪轻撑不起门面,我身边有没有乳母嬷嬷什么的,老夫人绝不会借人给我用,我总不能叫卫初过去做这些事吧?”
秣阳挑眉一笑,清俊的容颜变得明亮而鲜活起来,他说,“果然还是心疼你那个小暗卫,他……”不自觉的顿了口。
瑶华也察觉到了,便抬了头,只见卫初静静站在门口,青色的衣袍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风姿朗朗,他垂头走进来,单膝跪倒,“回殿下,事已办妥。”
她的神色没有半分更改的,“嗯,起来吧。”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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