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四月十九，帝国国师瑶君的十三岁生辰如期而至。

天已经放晴，却不是火辣辣的烈阳，雨后的天气十分凉爽舒适。瑶华穿着新做的云袖凤凰长袍站在镜子前，非鸿为她系上腰带，静静地抬头，“殿下觉得怎么样？”

瑶华看着镜子里眉目流转，顾盼飞扬的少女，说：“非鸿的手最巧了，衣服很漂亮，我很喜欢。”

非鸿羞怯地垂了头，鄢唯为她束了个很精神又不失灵气的头发，长发及腰，实在是让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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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的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国师新娶的正君数斯穿着越罗水红直身在前院招待客人，虽不过分打扮，却很是赏心悦目。他出身侯府世家，自小便跟着母亲往来宾宴，他只往那里一站，便能把客人的身份说的清清楚楚，不见半点慌乱局促，将国师正君的仪态做得淋漓尽致。

那些带着自家公子别有所图而来的夫人们见了这么一位得体的正君，心里那分不轨的心思有若风中烛火，摇曳不停。家眷们见过正君后便去拜会老夫人，然而老夫人热情之至却是还将自家三房的孩子们都带了过来一一相见，独独不见今日宴会的主角，众人趁老夫人不注意耳语几句，这才带了几分了然的神色。

老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左三姑娘过生辰，府上来的都是帝京脚下最有身份的客人，若能与他们结亲，也是这几个小辈的福气，然而这边的相亲会虽未如老夫人所想那般进展顺利，到底孩子们也是同龄，便由大房的左小姐带着客人们去花园里聊天了。

而这宴会的主角却是假装躲懒不成，却被自家大姐姐左暄堵在小院，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她，瑶华被她看的毛骨悚然，不知道大姐姐又在打什么主意，好在左暄今日穿了绯红牡丹长袍，教瑶华看着一阵眼热心喜，左摸摸右看看，一时也没急着往外走。“听说……你把云笙关在柴房，难不成是真的信了妹夫的话？”

瑶华对这一句妹夫反应了好一会儿，她夫侍成群，却只有正君才算是正经的相公，大姐姐说的妹夫，自然是数斯了。于是缓缓答，“怎么会，大姐姐和云笙当然是清白的。我也不过是不好驳了数斯的面子，他才过门一个月，我若一味袒护云笙，岂不是打了忠勇候府的脸了？”

左暄长舒一口气，拍拍瑶华的肩，“你没误会就好，等事情过了，就把云笙放出来吧，到底也是跟了你那么多年的人，你也忍心。”

左暄好笑的将自己的袖子从瑶华手里抢过来，“我说三妹，你就这么喜欢姐姐这身衣服？”

瑶华扬眉笑道，“只是看着姐姐难得穿这种艳色更显姿容。”

“三妹这嘴可真是抹了蜜一样甜，那位相府公子今日可是给你挣尽了颜面，着实不易。三妹你却在这里左拥右抱，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她的目光悠悠转到卫初身上来，笑着打趣。

卫初在两人三步外默默跟从，也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只做低眉顺眼之态，并不说话。

“三妹你这新宠性子可够闷的了，难为你就喜欢这一口，给姐姐介绍一下如何？”

瑶华拿她没办法，一面拉过卫初来笑道，“喏，这是卫初。”

左暄打量一番，啧啧叹道，“三妹的眼光到底不一样，虽然不算绝色，这身材，却是万里挑一的好。”

左暄说的是实话。卫初长相普通，是放在人群里毫不显眼的类型，却有一副可称完美的身材，宽肩窄腰，手臂粗壮有力，一双腿修长笔直，左暄毫不避讳着用一双可把人剥光的眼神盯着他看，卫初渐渐握住拳头，愈发把自己埋在阴影里，隐隐露出不愉的气息。

瑶华眉尖一动，伸手将卫初拉到自己身后，皱眉对左暄道，“大姐姐，你何时对男人这么上心了，卫初是我的，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

卫初低垂的眼睛闪了闪，左暄闻言一笑，搭过瑶华的肩膀哈哈大笑，“我不过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得我们三妹青眼，说来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地方官给我送来两个男宠，我这推也不是要也不是，想着不如送到你这儿，也好在我那浪费粮食。”

瑶华嗤之以鼻，“这可真是个不会讨好人的。”却是没说要收下。

左暄捏捏她的脸，触手温润滑嫩，又忍不住多捏了几下，一面好奇道，“三妹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果然是小孩子，又水又嫩的。”

瑶华倒是不以为意，任左暄对她摸摸揉揉的，左暄眼睛里亮亮的，带着一丝神秘的光，“三妹可想尝尝女人的滋味？姐姐近日得了个好的，就送给你享用可好？”

于是瑶华不由分说撕开对她勾肩搭背的左暄，到卫初身边站定，才探出头来，认真而又正直的，“妹妹向来不好此道，又怎能夺姐姐所爱？”

卫初由瑶华抱住他的手臂，半侧过身来护住瑶华。

左暄却是一笑，“那可真是可惜了。”却也没计较。

瑶华看着姐姐确实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松开卫初的手臂又去跟左暄厮混在一起。她们向来亲密无间，自瑶华成了帝国国师之后两姐妹常在朝堂上相见，关系更加亲厚，左暄更与左释天为瑶华充足后院的心思一般无二，又本着好东西一起分享的缘故，对瑶华游说女人的各种好处，奈何瑶华一直不为所动。

卫初默默跟在两姐妹后面，稍稍觉得有些失落，殿下日复一日的忙起来，又是因为娶了正君的缘故，每日只是尽量多陪着那位正君，再过不久……又是元君。骤然的空闲之下，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瑶君年纪轻，夫郎不多，□□也少，却也会与玖叁秣阳他们一度春宵，这又新添了一个样样俱全的正君，以及那位早晚也要过门的宋公子。

而自己作为她的暖床，竟还是一身清清白白的，饶是如此喜庆之日，他的心里却也堵得十分厉害。

“大姐姐，祖母不是请了那些大人的家眷们去小花园了么，你怎么不跟着去看看？”

“三妹妹这是明知故问，祖母给大房三房操办的相亲会，我去凑哪门子的热闹，就是左清音也只是坐了会就走了呢。”

“她也走了？祖母不是一向疼她……”瑶华的话还没说完，卫初便风一样的挡在她的面前，神情戒备。

“三姑娘，有有有人来……”门口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眼里都是惊恐，瑶华对卫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过去捂住小厮的嘴。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来人。

衣服上绣的团龙密纹十足张扬，正如瑶华不是帝后却被允许用凤纹一样，承天教高位者也可用龙。

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为首那人约三十许，保养得却十分好，加之英挺非常的面容，以及经历血与火的洗礼，整个人沐浴着一种岁月的沉稳，居高临下，望人生死。此时他稍稍带着笑，看上去比平时容易亲近一些，身后跟着七八个内息浑厚丰沛的护卫，为首那人面目冷淡，看上去实在不像来祝贺的。

生辰当日的少女垂了头，屈膝拜倒，“弟子碧落拜见师尊，愿师尊德昌永盛，寿与天齐。”她声音柔和清亮，又是今日的主角，这样当着宾客一跪，自是引足了目光。

“参见教主。”承天教出身的几名护卫整齐的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镇渊微微笑着，弯下腰亲自扶了少女起身，“你啊，在自己府里也给为师行全礼，全教也找不着你这么死心眼儿的人了。”说着宠溺地在她脑门一戳。

“疼疼疼。”瑶华鼓着脸撒娇，又看到镇渊身后已经眉目阴郁的黄泉，婉然开口问候，“黄泉师姐。”

黄泉静静地掩下不悦，柔声道，“恭喜师妹又长一岁。”

瑶华笑着道谢，然后抱住镇渊的手臂，“师尊，弟子带您进去坐。”

“好。”镇渊对她宠溺至极，便随着她一同往正厅里去了。

一面走着，瑶华一面在心里算：没想到镇渊也会来，他向来最厌恶俗世之地，去皇宫还勉强忍着，如何会纡尊降贵来相国左府参与她的生辰宴。其二，卫纹还算是他的眼线，镇渊亲自来了，她更不能大意。其三，也是最重要的，要把鄢唯藏好，千万不能让他出来。

“阿瑶今日很好看。”

瑶华弯唇一笑，“师尊喜欢就好了。”

进了正厅，她并不去看屋里人的神情，只笑着介绍道，“祖母，父君，这是我的师尊，承天教教主。”

但见镇渊敛了笑，目光流转之间之际，是掩不住的高贵与威严，居高临下，如隔云端。

是与俗世之人截然不同的容华沛远之气。

左释天也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见到这个帝国最神秘而传奇的男人。

请镇渊上坐后，闲谈了几句，镇渊则示意谨一将东西拿出来，“阿瑶，这是为师送你的生辰礼。祝你……早点成人。”

瑶华忍住笑，左释天的眉毛却是抖了一抖，“早点成人”自然是及笄礼的意思，虽然也不算什么出格的贺词，但……这么说来，便是对她寄予厚望的。再看镇渊对瑶华温柔宠溺的模样，他竟有些觉得，似乎他们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老夫人阴郁地垂着眼，只看着几位宾客的目光转到他们身上，再不与她奉承谈笑，但老夫人不敢造次，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但镇渊的名字，实在是太过如雷贯耳。他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老夫人似乎也在今日才意识到，她看不上的三丫头，竟是这个男人的弟子。她咬紧牙关，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杯盏，身子抖得厉害。

瑶华那边却已经睁大眼睛，并没有接，“师尊不是……已经送了弟子生辰礼了么？怎么还……”

镇渊摸一摸她的头，温言说，“无妨。绿尾也算是护法赠你的，这一件，你安心收下，打开看看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