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羽翼仰翅一合，碎玉似的亮闪依依掠过艾靖的视线，心尖也跟着“忽”地亮了起来。

不愧是林麒教出来的学生。

顺着略抬的下巴望去，吕鑫报以一个沉默的笑容，

“猜的没错，当旱魃出身护主的那一瞬间，我即刻奉上了自己的不死羽翼，之前你见到的那一对金羽，便是出自我手。”

从艾靖那双圆撑的眼睛上移开目光，她的五指朝着掌心拢起，为两肋上方的羽翼拉上帷幕，

“这已经是旱魃第三次现身了，因黄帝宅心仁厚，在上古神魔大战期间不忍弃人族于水火之中，便命旱魃惠泽一界涂炭众生。从此以后，每逢人界浩劫降临之际，旱魃便会择一人为其宿主，借人类之身传播祥瑞。”

凤翔宇宙，祥瑞万丈，除了身为朱雀星神的虞怡之外，还有谁会是旱魃的最佳选择呢？和好闺蜜相处四年下来的点点滴滴回潮到艾靖心头。

无论是愤怒的哀伤的，亦或是激动的兴奋的，在这零散却又完整的记忆里，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上永远嗅不到一丝怨毒的臭味。

朱雀星神的身份并不是旱魃选择虞怡的理由，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博爱让她成了入世的神。

艾靖露出了同吕鑫类似的笑容，过剩的沉默也是一种叹为观止的骄傲。

“不过，教授您之前也认为小羽的法力还不足以灵活运用旱魃的力量，而她又是唯一能阻止天灾的旱魃后人……到底该如何激发这份不死之力呢？”

渐转的话锋为谈话拢上了尘闷的灰意，衬着吕鑫失神的双眼。

她并没有立马接上艾靖的问询，而是将目光放远，在一幕血凝的晚霞里酝酿着思绪，

“上个学期对你而言想必是不太好过的，艾靖。”

她回过身，长袍无精打采地贴着腰际，

“虞怡现在正踏着一条你曾经走过的独木桥呢。”

“您说的是象符，对么？”

“的确如此，身为朱雀星神的小羽，其强者心灵则是无上的仁爱，”

艾靖惊而抬头，过往的一年成了她噩梦的面纱，哪怕如今再次回首看去，背脊散发的凉意是不会骗人的。

“难不成小羽体内也有一只双生恶兽……”

“不，朱雀不存在双生一说，”

见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吕鑫将语气稍放柔了些，

“她的象符则是因盲目而导致的单纯，正是这份单纯，让她遭遇了此生的第一个劫。”

她不必再多说了，艾靖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一旦说出来了，她俩心都抽的疼。

“和你的象符不一样，这场劫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她打开这个结就好。”

吕鑫背起手来，似乎挺了胸膛就能给两人都来上那么些硬气，最后一点晚霞照出她尖鼻头下的黑影，

“自古以来，四大星神里当属白虎的法力最强劲绝伦，而坐享绝顶美誉的，却是朱雀，它的生命本就如不死鸟那样，与苦难浩劫密不可分，浑身浴火的朱雀所展现出的风骨，是人间芸芸众生们的写照。”

天色彻底暗了，吕鑫的双眼却始终是明亮的，被黑夜烘托出一腔坚毅的孤勇，

“对于他们而言，受难是生命中必经的一步，因为人性的光华只能在受难中展现，这让他们更加清楚奉献的意义，从而在短短几十年的生命里活出满足。”

浑身浴血的不死鸟站了起来，胶着的双眼令它显得庄重。当它扬起双翼的时候，这只大鸟会像退尽巫术的怪物那样就地一滚，现出新生的模样。

这是艾靖从吕鑫眼里看见的，她将这份感知一路保留到了宿舍里，像是为了圆一个使命。

小小的二人宿舍静悄悄的，艾靖的头在门外挨着，听不见任何响动。

“咯啦。”

倒是身后的门开了，瓦列里亚的红拖鞋和她本人一样宽大善跑，今天是她值日。

可她有意地将脚步放轻了，回避是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虽然她并不明白，除了简单诚恳的道歉之外，对于一个大为光火的人来说，任何其他的渠道将被定义为“懦弱”。

尤其是对艾靖而言。

那道顽拗的背影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回头，艾靖关门的一瞬间便把过往的三年顺带着关上了。

“别这样对莉娅，这其实并不完全怪她。”

是小羽在说话吗？两只黑眼珠在框里滚了一周，发现茶几底下才探出个棕红色的脑袋，她乍一看以为虞怡还没从校长那儿回来呢。

“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向我道过歉了……靖靖，你先别发作。”

“那你还躲在桌子底下！应该狼狈的明明是那只俄熊！”

圆口瓷碗被摔了个粉碎，倒不是艾靖为了泄愤，而是虞怡往外探的身躯不小心撞歪了桌腿。

她住了嘴，不过被怒气喂鼓的身体的确需要一个发泄口，艾靖只好背过身去，不去看那对下垂的杏眼，灰扑扑的教她伤心。

“是我把一切搞砸的！是我！”

腰腹部被一阵大力往后使劲地扭，虞怡狠狠扳回了她，那双柔软的五指此时硬成了一副钢爪，

“艾靖，你或许会用任性来开导我，会用无知来搪塞过去，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所作所为不仅给圣域埋下了隐患，更是毁了其他人几年甚至几百年来的成果……你的好闺蜜还配被你原谅吗？”

艾靖真想替这个歇斯底里的挚友擦干满脸的泪。视线里突然起了雾，虞怡就在水汽的背后挣扎着，在她的怀抱里像是一条垂死的鱼。

“让我来告诉你那些不可饶恕的事吧……莉娅……她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留学生不一样……她来自与血族敌对的白魔法世家……这个战神世家在圣彼得堡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所以她才会被吸血鬼猎人班杰明教授收为精英门徒……”

泪水急雨似的落，这场延期的重罚俘虏了她。艾靖搂的更紧了，一会便揽着虞怡瘫了下来，多次想给她擦泪都被她犟开，

“所以她才千里迢迢来中国学习更加强大的法术，尽家族的最后一份力将式微的血族斩草除根，你当我们四人不在的时候是谁一直守护着天庭的那些受害者？是她……有吸血鬼猎人在……一般的吸血鬼是不敢造次的……你别恨她之前对我的无礼……恐怕就连她对圣域做的贡献……都比我这个所谓的朱雀星神要来的多！”

艾靖仰起头，到最后她已经不想再去看臂弯里那段曲扭的线条了。虞怡蜷缩的肢体是将心往里头掖，生怕一展开便难逃破碎的命运，

“我听说……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斯之剑……行事若不加三思，它便会当头坠下，让人万劫不复……谁也不会想到……朱雀星神也有这么一天吧……你说呢？”

她一声不吭。虞怡抬起头，试图从模糊中聚起双眼。

艾靖的眼泪是沉默的，是为她的哭泣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