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美人计
作者:那梦无      更新:2019-07-21 11:19      字数:2216

朱铄此番言语咄咄逼人,孙宏义终于神色微变,静默一瞬,出言辩驳。

“定王殿下乃谦谦君子,文武兼才,朝臣多对其心怀崇敬之意,正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即便是高驰袁斌与定王多些往来,那亦是——”

“孙次辅此言差矣!”朱铄高声打断孙宏义,“本王知你此番升任内阁次辅原是定王一手提拔,你心中难免偏向于定王,此乃人之常情。可是人心善变,富贵权势更可蒙蔽人双眼,孙次辅你能担保定王手握禁军,却不会心生异念?”

言至于此,孙宏义心知不论自己再作何辩驳,朱铄必是一个字也听不进的。

于是索性垂首不言。

如此一来,朱铄愈发恼怒。

暗想这孙宏义言语间倒是恭敬客气,可是观他神情始终是不卑不亢,哪里有半分俯首称臣的谦卑。

该说的都已说了,只是看来他不会就此轻易屈服。

朱铄又端起茶盏在手中,微侧首,示意身后红拂近前,再看向孙宏义,眼神闪烁,唇角勾起,刻意将嗓音压得低沉。

“听闻孙次辅的夫人已病故三年有余,孙次辅至今未再续弦,朝中政务已是繁重不堪,身边若再无贴心人陪伴照顾,长夜漫漫,岂不孤单寂寞。本王体恤孙次辅为朝政操劳,悉心择选一绝色佳人,小意温柔,最懂体贴男子.....今日就赠与孙次辅罢。”

言毕,朱铄浅啜盏中茶汤,已是微凉,由唇齿间滑入咽喉,再入肺腑,莫名在心头也添了几许凉意。

红拂已轻移莲步,行至孙宏义面前,微屈膝,盈盈行礼拜见。

孙宏义闻朱铄所言,心中已是大为惊动,再看眼前女子,神色又是一变,竟是当场愣住了。

朱铄将孙宏义痴然神色看在眼里,不无得意的笑了....果然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情景。

温柔乡原是英雄冢,百练钢亦可成绕指柔,这世间又有哪个男子可以视红拂此等绝色为无物。

孙宏义毕竟出身翰林,虽已是不惑之年,又经官场沉浮数载,却仍不脱文人清朗之气,举手抬足间,一派儒雅稳重风度。

似他这般位高权重,又品貌端方的朝臣,若想续一房妻室是极容易的,只是他与亡妻乃是青梅竹马,多年伉俪情深,一朝生离死别,令他自觉已将男女之事堪破,心如止水,再无续娶之意,几年过去,身边虽有亡妻离去前为他安排下的一个妾室,却也只不过照顾着他的日常起居罢了。

再无从前的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夜来孤枕而眠,亦曾尝过寂寞滋味。

过得半晌,孙宏义方回过神来,随即恍然...原来朱铄携女子同来,竟是要行美人计。

而眼前这女子,确是人间绝色。

红颜绿鬓,清尘绝丽,窈窕身段着嫣红云锦衣裙,裙上以金银双丝疏落绣缠绵不绝的合欢花纹,袅袅婷婷静立于灯下,看去正恰似名家笔下一幅精心描画而成的美人图。

孙宏义情难自禁,一时心生恋眷之意,朱铄观其神色,瞅准时机,笑道:“本王一番好意,孙次辅可切莫推却啊。”

嘴角嚅动许久,一番推却言辞在喉间来回滚动,孙宏义却怎的也说不出口。

将目光从红拂身上移向朱烁,孙宏义眼神中已露闪躲不安之色。

美人计果然好用。

朱铄心中畅快又得意,展颜笑道:“本王只需孙次辅顺应时势,随波逐流一次即可,不算是为难孙次辅罢?”

孙宏义垂下眼帘,沉默未答。

朱铄又笑了笑,站起身掸一掸身上墨绿缎绣勾云纹团蟒袍,向厅堂外望了望,“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府去了,”说着,缓步向厅堂外走,孙宏义起身相送,二人立于廊檐下,朱铄顿步,又道,“秋夜寒凉,孙次辅又何必自苦,朝堂上你已是位极人臣,夜来软玉温香抱在怀,如此二般俱全,方是人间乐事。”

言毕,抬手向孙宏义肩头拍了拍,再向红拂望了一眼,朗声笑着去了。

孙宏义站在廊檐下,许久挪不动脚步。

直到有仆人近前,问他:“老爷,那茶叶和文房四宝可要收进您的书房里去?”

孙宏义并未理会,转身进来,向几案上打开了那两个锦盒。

鎏金锡盒里没有明前龙井,却是一张房契,位于华荣坊的一座四进大宅。再看江南状元楼的文房四宝,湖笔端砚皆雕岁寒三友,镂如意云纹,式样精美,却俱是赤金打造,掂在手中,沉甸甸的往下坠。

孙宏义的心也跟着往下坠。

他自知并不是贪恋红颜美色之人,更知自己分明可以拒绝。

可是为何....

夜风缱绻着秋夜的凉意萧然而来,晃动廊檐下红笼风灯,忽倏钻进厅堂里来,无声无息扑上孙宏义心头,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彻骨寒凉。

*

来时二人相对,去时独自一人。

朱铄坐在马车里,恍惚间那个窈窕身影犹在身侧。

目的终于达成,不枉他一番心思筹谋,心中颇为愉悦。

然而此时,那愉悦的情绪里,却莫名夹杂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还有何处是不满意的呢?

似乎并没有。

朱铄不再去想,索性懒倚软枕,闭目养神。

忽有一缕清幽淡香,萦萦绕绕,在鼻间缠绵荡漾。细闻之下才想起....原是红拂身上的香气。

伊人已去,空留余香。

朱铄摒息轻吸一口气,口鼻间立刻被香气盈满。

他想起了方才转身离去时,看她一眼。她站在灯下,柔黄灯光洒落,将她整个人晕染成一尊美人花觚,雪肤似汝窑白瓷,一身红衣如丹砂细细勾勒画就的灼灼牡丹,清盈眸瞳满凝春水,对他浅浅一笑,瞬如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朱铄唇角微勾,也自笑了笑....这般妙人儿,终是可惜了。

他默然片刻,忽然猛地伸长胳膊挑开马车上的窗帘,探头向后望去。

此处仍是孙府侧门外幽深狭长的巷道,车马辚辚在青石板路上滚过。夜色深浓,已看不清四周景物,只有孙府侧门下高悬一盏红笼风灯,微弱的光,孤零零的在夜色中随风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