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儿终于搬回了曦园。
经过春/宫一事之后,再与朱钰相对,她总觉得有些别扭,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避着些朱钰。
这一避就是十天半月,眼看着就入冬了。
胸前的伤也快好全了,她又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在定王府里闷了这些日子,忍不住又要开始折腾了。
这日天气虽冷,倒还是个晴天,初冬的阳光稀薄,照在庭院里只是一层淡金色的光影。
唐越儿让菱枝将上回做的两个香囊拿出来。
菱枝的绣工没话说,唐越儿将那两个香囊拎在手里瞧了瞧,却不大满意。
“你怎的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菱枝笑道:“听说王爷喜欢湖蓝天青一类明亮澄净的颜色,我就各做了一个。”
其实两个香囊并非完全相同,至少一个是湖蓝织金缎,一个是天青织金缎...虽然做的都是五瓣梅花的形状,绣的也都是瑞兽登云纹。
但是在对针线一窍不通的唐越儿眼里,实在无甚分别。
她将两个香囊都塞进了袖子里,菱枝见状便又笑道:“听说王爷早间出门,这会儿已经回来了,郡主是要去书房陪王爷用午膳么?”
她以为自家郡主是要拿了香囊去送给王爷。
唐越儿也懒得和菱枝解释,冲她摆了摆手:“我出门去了,中午饭你们自己吃吧。”
说着,就往外走,却没走多远又转身回来了。
在卧房里呆立片刻,便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天青色织金缎的香囊来交给菱枝,“这一个先帮我收着,”然后拿上了流花剑,再往外走。
菱枝见她带上流花剑出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郡主,你要去哪儿?要不要带几个侍卫?”
她生怕自家郡主又再像上次一样带着剑出门,却伤得浑身是血的回来。
唐越儿头也不回:“你不用担心,我今天谁的血也不想见。”
*
天冷,唐越儿也不想骑马,索性抱着流花剑一路穿街过坊,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锦衣卫署衙。
小兵士传话进去,这一次韩凌出来的倒是挺快。
他像是不怕冷,已经入了冬,却还穿着单薄的彩缎飞鱼服,寒风吹过,翻飞起袍角衣带,倒愈发显出他身形清隽挺拔,洒脱不羁。
他迎着淡金色的阳光向唐越儿走来,唇角微扬,眸光明亮,英气俊朗的眉目在阳光的照耀下凭添了一抹柔和神色。
“你的伤...好了?”他轻声地问。
唐越儿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嗯,好了。”
她重伤初愈,有些怕冷,将新做的海棠红夹绵缎子袄穿上了,腰下系着一条柳叶绿的素缎马面裙,依旧是大雅大俗的“红配绿”妆扮。
韩凌点了点头,想仔细地看看眼前的小妮子,却又心虚得厉害,目光游移来去,不知该落在何处。
分明牵挂了她这些日子,分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但是她真的站在面前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唇齿发涩,竟然开不了口。
“放心,今天不打架,防身用的,”唐越儿将手里的流花剑别在了身后,对韩凌眨眨眼睛,“我请客,请你去东顺楼吃涮羊肉!”
入了冬,吃羊肉最暖身子,唐越儿也不知是从哪个侍女嘴里听来的,说是京城里羊汤滋味最地道的就是东顺楼。
她已经馋了好几天了。
韩凌总觉得唐越儿和他在一起似乎也干不出别的事情,除了打架见血就是吃吃喝喝,两个人之间倒确实是一副“狐朋狗友”的作派。
韩凌无奈地笑了:“走罢,还是我请你。”
........
冬日里的东顺楼生意最好,到了饭点,从一楼大厅到二楼雅间几乎满座。
店伙计一见韩凌,分明一张世家公子的脸,又瞅瞅他身上穿的飞鱼服,不消韩凌吩咐,手脚麻利的给挑了个二楼的雅间,清静又宽敞。
雅间里燃着炭炉,暖意如春,唐越儿将流花剑放在一旁,坐在炭炉边就着热意烘手,抬头对韩凌笑道:“跟着你不仅有好吃的,还能挑个好座,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韩凌本是心事沉沉,闻言也不禁笑了。
他心想,我不是老虎,这小妮子倒真是一只小狐狸...有点牙尖嘴利,又有点小小的刁钻,却偏偏让人喜欢得不行。
楠木雕花圆桌案上放着黄铜汤锅,汤锅下炭火燃燃,煮着奶白的羊汤,翻滚间香气四溢,引得人顿起口腹之欲。
店伙计又陆续端来十来个碟子,羊肉羊排羊血之类一应俱全,并精致的开胃小菜和洗得水灵干净的菜蔬,围着汤锅全都摆放在桌案上。
若是往日,韩凌是不会让店伙计上酒的,今日却破例要了一壶美人刀。
他向来不大喜欢喝美人刀,嫌弃酒性太烈,唐越儿不免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喝这个酒了?”
“有些日子没喝了,想尝尝,”韩凌执壶斟了两杯酒,递一杯给唐越儿,“你只能喝三杯,余下的都是我的。”
两人已在桌案边落座,碟子里羊肉鲜嫩,片得如纸一般纤薄,韩凌执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在汤锅里涮了三下,放到了唐越儿面前的汤碟里。
汤碟里盛着蘸汁,是用麻油、蒜泥、腐乳、榨菜末儿、香荽末儿、熟花生末儿再兑一勺羊汤拌成的,把才从汤锅里涮熟了的羊肉片儿往蘸汁里一滚,趁着那股烫辣辣的劲儿喂进嘴里,吃得个满口鲜香。
唐越儿一口羊肉,一口美人刀,吃得眉开眼笑。
韩凌却没怎么吃,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还不忘记帮着唐越儿涮羊肉片儿。
屋外冬阳冷淡,寒风阵阵,屋内却已暖得有些闷热。
唐越儿本就穿着海棠红颜色的袄儿,衬得脸颊红扑扑,此时再经屋里的热意一烘,肌/肤更显红润柔/腻,眉目似喜含嗔,堪堪比那三月里绽开在枝头的海棠花还要娇/美几分。
她只顾着吃,全然不知韩凌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多久。
她喝了三杯美人刀,犹不知足,悄悄伸手去拿酒壶,一扭头,正撞进韩凌深情似海的目光里。
唐越儿眼皮一跳,突然就心慌起来。
韩凌仍然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微哑地问道:“为何....那晚去刺杀曹寿,你明明可以不用受伤,却为何要替我挡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