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客栈紧靠着路口,往北拐不远就是热闹的集市,往南走二十里路就是造船厂。离七年期限还有四年多时间,也不知这艘巨船何时能竣工。因此她们打算在这里定居,以求局势的变化。
中午用饭,玉蝉刚把一块羊肉放入嘴里,一个削瘦挺拔的男子便走了过来。
“玉蝉姑娘,好久不见。”他说。
刚才看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等离近了仔细一看,还是没看出来,玉蝉就愣住了。
莫喈见状,赶紧提醒她说:“小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他不是火风嘛!慕容将军的心腹爱将。”
玉蝉这才想起来,一脸的惊讶。
“啊,是火风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沿途的时候,到过驿站给慕容北发信,可是他来得也太快了!在相府的时候,玉蝉是时常和将军通信的。
“慕容将军让我来的,他想让我给你转句话。”火风说,态度很恭敬。
“什么话?”玉蝉问。
火风看了一眼她,说:“将军说,玉蝉姑娘,你在外面玩够了吗?如果有兴趣,可否去襄阳看看?将军都两年多没有见到你了,他想见你一面。”
玉蝉一愣,忽然就笑了。说自己玩够了,那是戏谑话,想念自己才是真的。这两年她为了劫,为了乘那艘巨船出海求仙,多次拒绝回将军府。没想到自己落难的时候,慕容将军还会挂念着她,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当初从将军府偷跑出来的时候,一路顺畅,她就知道这是慕容北的意思,没有阻碍她,让她自己出去看看。现在想来,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慕容北了,这世上怕是只剩下慕容北一个熟人了。
古书上说,襄平为战略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她倒是想去看看,看看那野蛮的东胡人是什么模样。
“好,那就劳烦火风将军带我们去看看吧。”玉蝉微笑着说。
当日,她们收拾妥当,就跟随火风将军起程了。
孤竹到辽东路途遥远,她俩在马车里坐着,火风带着几名侍卫骑马前行。
辽东在龙城东部百余里,近几年边境不太平,玉蝉还记得慕容北临行之前和她说:“这次,要斩草除根。”
车马行了整整七日,总算到了襄平大营。
慕容北带的兵军纪严明,威严肃穆,走到军营之前,玉蝉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来到军营之前,火风给她和莫喈两套盔甲。
他们说这里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披上盔甲能应付突发情况。
二人换好了铠甲,还别说穿上挺惹眼的。火风则趁她们换盔甲的当儿,去大营通报了慕容将军。
“将军在帐内谈事,玉蝉公子在外面稍后。”火风从营帐中钻出来说。
玉蝉只好现在帐中等待。
过了一会儿,慕容将军还是没派人来接她们。她们等的有些焦急,火风就带她们到各个营帐转转。
走着走着,玉蝉越发感到盔甲特别沉。
玉蝉到底是个女人,多年住在府中比较娇惯,不像刚坠落崖底时那般有体力。
“为什么这次不穿皮甲,反倒用起了铁甲?”她心里疑问。
到后来亲近前线,她才明白,慕容北的部队采用的是战车作战,完全是一种阵地战的模式。
火风问她怎么了,她没好意思说铠甲沉。
她转眼又看了看莫喈,一看莫喈体力还真是好,她就更不敢说自己有事了。
他们登上一处高地,俯瞰着四周,火风开始讲解。襄平多山多溪流多风沙,还真是方便阻击东胡人的马队。
不过这种地方缺乏淡水,交通也不方便。如果被对方掐断粮路,燕兵必败呀!好在后方巩固,东胡人绕不过来。
将士们数十年如一日,在这里镇守边疆还真是不容易。听着火风的讲解,玉蝉在心底暗暗地佩服起来。
“玉蝉。”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玉蝉转过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慕容北。
许是边城的风沙太过凌厉,慕容北的脸比先前又沧桑了不少,只是脸上那明朗的笑依然让人觉得温暖。
“慕容将军可好?”可能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吧,此时见到他,竟有一种找到亲人的感觉,连声调,都不禁提高了起来。
“我很好,你好吗?”辽东的风沙吹满天,可是依然挡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慕容北把她两人带到了给她们准备的营帐,玉蝉把莫喈向慕容北介绍了一下,慕容北点点头,莫喈对着他弯腰行了个礼。
“我听说你在相府住了一段时间,期间还把嗓子治好了。”慕容北说,亲自给玉蝉递了一杯热茶。
“你对我倒是知道得真清楚。”玉蝉斜了他一眼。
慕容北有些窘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浅浅喝了口茶。
“我知道,我是你的恩人嘛,而且是你把我从崖底带出来的。”玉蝉眉头展开,像是刚刚在故意难为他。
“你在我这里多待会吧,这边虽然气候不好,但民俗风情和龙城颇为不同,前几日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事,近期应该比较安全,你可以带着你的丫头出去走走。”说完,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再派几个身手好的护卫跟着你吧,毕竟这里比龙城乱得多。”
“好,慕容将军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听从。”玉蝉倒是接受得很坦然。
慕容北发现玉蝉有了一些变化,记得刚出崖底在将军府的那段时间,她就像是一只机警的野鹿,静静地观察着周围,行事小心翼翼,而现在,却变得豁然无畏了起来。
一晃来辽东半月了,这半个月,玉蝉经常带着莫喈换作男装出去闲逛,偌大的辽东空旷无比,可能是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大多数都背井离乡离开此地了。
偶尔能看到几处酒蓬,据说这些酒蓬都是慕容北设的,为的是给休息的士兵提供一个纾解心情的地方。
最近几天,感觉这边又要起战事了,慕容北还是如相府那般,忙的见不到人,只是他最近好像特别忙,据站岗的守卫说,东胡人那边莫名其妙的来了一拨援兵,慕容北已经连续几日没怎么好好吃饭了。玉蝉微蹙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种状况恐怕还得持续下去。
边关的战事有惊无险,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挨着。等时间再长些,玉蝉的紧迫感略微放松些。她开始感觉日子过得有些枯燥乏味,已不像刚来时那般开心。她想起以前在蓬莱时,她也一个人待了上百年。但那时她心无旁骛,天真无邪,心里也不觉得孤独。然而此时,她的内心却多了几分忧愁和感伤。
春天很快过去了,战事依旧吃紧。这里交通不便,驿站的通信又时常中断,她很少得到清秋的消息。
一天,玉蝉从粮草守卫那要了点米,然后回去熬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打算给慕容北送过去。
进军帐的时候,慕容北正仰躺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好像疲惫地睡着了。
玉蝉悄悄走过去,打算搁下粥给他盖一下毯子,没想到这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慕容北。
“你来了。”慕容北坐直了,见到她进来微微一笑。
玉蝉把粥推到他眼前,说:“听说将军好些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我给你做了点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谢。”慕容北接过粥,粥已经不烫了,他一口气喝光了。
玉蝉顺手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慕容北好似一愣,然后才接过了帕子。他的样子很疲惫,满脸的烦忧写在脸上。
见他如此,玉蝉便开口问道:“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慕容北摇了摇头,回道:“厥王那边本来被我们击的溃不成军,眼看我们要赢了,没想到最近他竟与北戎人结了盟。这北戎人在东胡人之西,虽国力不及我燕国。但东西共同施压,我不得不分派人手到西面。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就有些人手不足了!”
玉蝉心里好笑,这慕容将军的话痨病又犯了。
顿了片刻,玉蝉问:“你有请燕王派兵吗?”
“前日,我已快马加鞭让人送了信,可是到今日都没有回音。”慕容北眉头皱的更深了,“上次燕王给我派了十万援兵,我们重创了东胡人的兵马,但是前几日燕王不知为何将这批兵马急招了回去,现在我们的士兵抵御东胡人尚可,可是北戎人一帮忙,局势就不是我军能够控制得了的。”
慕容北的表情有些无奈。
“真是一个昏庸至极的燕王!明知边关战事急需用兵,竟不明所以地调了回去,这让守城的将士情何以堪。”玉蝉愤懑道。
可能是由于在丞相府之事,玉蝉对这位燕王并不怎么尊敬。
不过说到这儿,玉蝉不禁想起了炫焱,炫焱受燕王之命管理军队,而且他还顺利的收回了上谷人马,或许炫焱可以帮上慕容北。
可是慕容北会向炫焱求助吗,都说他们两个朝堂不和,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慕容北这么不喜欢炫焱。
所以找炫焱帮忙这个提议,话到嘴边,玉蝉又给咽了回去。
但是慕容北开口了。他说:“昨日,炫焱给我来了一封信,他说燕王已经给了他上谷的军权,但是上谷混乱,他管理不了,所以无法给我支援。”
怎么会管理不了,那日她亲眼看到那飞扬跋扈的赵括将军对着炫焱毕恭毕敬。难不成那赵括又变卦了,还是炫焱并不想帮他,故意找了那么一个借口?玉蝉想。
“他还说,他知道你在我这儿。”慕容北说,眼睛看着玉蝉。
“这怎么可能?”玉蝉问。
“这怎么不可能!”慕容将军说,“炫焱的耳目众多,燕国从不缺少溜须拍马的人!以后你两出去别太招摇了,以免被发现。不过也没什么,看起来炫焱对你没有恶意。”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你们的事我听说了。你逃离龙城并没有东窗事发,清秋顶替你去宫里侍奉燕王了。炫焱可能还在意你,并没有追究你。”
“在意我,”玉蝉回道,“他这个人变化无常,很难琢磨的!”
慕容北又说了其它一些话。说了一大堆,说累了就放她走了。他一直把玉蝉送回了帐篷,告诉她早些休息。
进去的时候,莫喈已经睡着了,玉蝉给她掖了掖被角,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可是她觉得有些失眠,她想起了曾经在书房,炫焱曾经问过她:“你想阿北吗?”
其实,她觉得炫焱当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他自己:“你想阿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