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绿萝殿,玉蝉还有些精神恍惚。
她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回忆她走过的路口。
有些道是重复走的,有的则是原地转圈,有的是上下圈来回倒的……她冥思苦想,最后让莫喈取来一块丝帛。
莫喈问要做什么,她简单地说了句“画图”。
玉蝉开始画图,莫喈在旁边服侍。
“小姐,难道你在画一张藏宝图?昭王带你去挖宝藏了?”莫喈问。
“说什么呢!这是一张囚室地形图。”玉蝉回道。
“难道那里囚禁了慕容将军?”
“嗯。你真聪明。”
玉蝉画完了最后一笔。刚把帛书卷起来,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莫喈拧眉,道。
“去开门看看吧。”玉蝉示意莫喈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干净伶俐的侍女和一个弯腰奉承的小太监。
这女子身着一身曲袖深衣,衣服上绣着日月星辰、花草图腾等图案;头上随意地梳着妃子发髻,乌黑的发间斜插着玉笄,温婉柔媚中不失威严。
只是看到这容颜,玉蝉和莫喈都大吃了一惊。
“玉蝉,好久不见了。”那女子先开口,声音温暖和煦。
“清秋!你怎么会在这?”玉蝉绕过案几走向她身边,心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囚室的卷轴就在案几上。
“大胆!见了清妃娘娘还不跪下!还敢直呼娘娘的名讳?”那小太监突然朝着玉蝉呵斥道,两个侍女也插着腰。
玉蝉口中说了一声“娘娘”,就呆住了。她只知道清秋逃回了相府,也知道她做了炫焱的妃子,但没想到一见面会这般尴尬。
清秋眉毛微皱,脸上透出怒意,朝着那小太监呵斥道:“退下!玉蝉是我生死姐妹,我们两个之间不用拘于常礼!下一次再这么放肆我掌你的嘴!”
那小太监吓得急忙灰溜溜地退到了后面,两个侍女也立即变得和颜悦色了。
“玉蝉,莫理这奴才。”清秋走上前,攥住玉蝉的手,这双葱白的玉手,甚是寒凉。
炫焱终是给了她一个名分,爱一个人就应该有回报,要不然太不公平了!想到这,玉蝉感觉怪怪的,但还是祝福了她一句:“成了昭王的妃子,我还没祝福你们呢!”
“你就会取笑我……”清秋笑的有些勉强,“你离开了相府,发生了很多事。不过还好,像你说的,我还是成为了他的女人。”
玉蝉看的出来,她若有所思,似乎是隐瞒了什么。既然她不愿意说,那她也不便多问。
“现在才来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你来宫里的。”清秋面带歉疚地说。
“瞎说什么,来这边坐。”玉蝉将清秋拉到一张厚锦凳子上坐着,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玉蝉觉得清秋和之前有些不同,说不上哪里不同,可能是当上了妃子档次提高了吧!
清秋好似并不知道上午炫焱说的那些话,玉蝉却觉得有些愧疚,纵使他说的是气话,可如果让清秋知道,应该会不好受吧!
两个人絮絮叨叨了好久,清秋给她讲王宫里有哪些趣事,玉蝉就跟她说她在桃源村的所见所闻。
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没说。
如此不知不觉夜就深了,清秋抚了抚自己的耳垂,样子慵懒无比,呵欠连连。
“玉蝉,我该走了,这么晚了,你要好好歇息。”
“嗯,你也是。”玉蝉笑着说。
清秋走后,玉蝉觉得甚是疲惫,她稍一梳洗,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清晨,玉蝉早早醒了过来。大概是晚风吹的,她的脑袋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特别地烦躁不安。
果然刚洗漱完毕,莫喈就禀报唐公公来了。
“姑娘起得真早,奴才还以为要在外面候一会呢。”唐公公站在门外,弯了弯腰。
“唐公公是为何事而来?”玉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昭王让奴才给您带句话,今日昭王上完早朝后要带姑娘一个人去个地方。请姑娘不要离宫,把药箱子也放在身边。”唐公公说着,微微抬了抬眼。
“谢公公传话,我知道了。”玉蝉应道。
“难道慕容北那边的情况恶化了?”她想,“给我一个探视他的机会?看来这炫丞相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那么一点感情。”
“这是奴才的本分,那奴才就告退了。”说罢,唐公公弯腰倒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绿萝殿。
“小姐,昭王要带您去哪。”莫喈问。
“我想应该去慕容将军的囚室,唐公公没有说。先不管那些,帮我换身衣服。”玉蝉走进了里间,准备换衣服。
“小姐,这次好好再记一遍道路,回来检查一下地图有没有讹误。”莫喈提醒道。
一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绿萝殿门前。
玉蝉跟一脸担忧的莫喈勉强露了一个微笑,就提着药箱子钻进了马车。
炫焱也在里面。
气氛比较尴尬,玉蝉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规规矩矩行个礼,道:“昭王万好。”
炫焱抬了抬眼,指了指他旁边,玉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今日的玉蝉还是桃源村大夫的打扮,整洁朴素。
炫焱正在翻阅奏折,右手边还摆着厚厚一摞竹简。
“我昨日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炫焱说,侧身看了她一眼。
“什么提议?”玉蝉愣了一下,可是转瞬间就记了起来,心说他怎么还记得这事!她一直以为,昨天的只是气话!没想到,他还来真的!
“难道你忘了?”
“昭王,我愿意服侍大王,做你的一个妃子。”玉蝉声音戚戚,婉转动人,“但是,请你把慕容将军放了好不好?”
玉蝉想这样做可以救了慕容北,同时也可以更接近他。
忽然炫焱“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折子摔到了轿板上。
“你也记得这个?”炫焱第一次睁大了双眼,目光能杀人,“你既然喜欢慕容北,又为何要为本王挡那一箭?”
“炫焱,”她直呼他的名字,“我和慕容北的关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与他之间只是纯洁的友谊。而跟当时的你,也有那么点友情。”
“继续编,继续扯谎!别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在将军府近两年,又去了辽东半年有余,你说你们之间是友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炫焱声调越说越高,最后干脆变成吼了。
玉蝉一个嘴巴扇了过来,说:“你冷静一些,别太自私了。自你从上谷回来,你就变得越来越嫉妒,越来越凶狠……”
“所以你就逃跑了?”炫焱打断道,“幸亏那日燕王醉酒,老眼昏花,而清秋又替你顶替过去,否则就惹怒了燕王。燕王喜怒无常,我们都要倒霉。”
玉蝉没有回答,她在努力抑制住情绪。
她明白现在双方的火气都有些大,情绪激动。
如果再刺激炫焱,那场面可能就会失控。
“停止争吵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话。”
因此,此后不管炫焱说了些什么,她都一句话不说。
实在问的急了,就“嗯”“啊”了事。
昭王说的累了,抹了抹嘴边的唾沫星子,不说话了。
此时玉蝉想起了记道的事,刚才炫焱一直与她说话,她忘了这件事。
于是,想打开窗帘看看外边的位置,被炫焱马上拉了回来。
玉蝉懂了他的意思,没再往窗外窥视。
而炫焱没再理她,静静地看着奏章。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马车缓缓地停下了。
他们下了车。
玉蝉看到这是一个茶楼,茶楼牌匾不大,没有刻字,装修简朴、雅致。
黑色雕花楼梯一直盘旋而上,有四层楼那么高。
玉蝉提着药箱子,紧跟在炫焱身后。
到了四楼,又走了四十步来到了一个房间。
炫焱停了下来,示意玉蝉进去。
玉蝉看了看门牌号,是402。
房间门敞开着,和上次一样,玉蝉到了里间。
这一次有了经验,她不再感到惊慌。
迈了进去,屋子密闭没有窗户,屋顶有一处天窗采光。
慕容北还在屏风后面。
这一次的他比刚见面那次更憔悴,更苍老。
曾经策马扬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却瘫在椅子上只剩一口粗气。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眼泪在眼窝上打转。玉蝉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怕控制不住情绪喊出声来。
“三日不见,怎么变成这般样子?”玉蝉回头盯着炫焱,目露凶光。
“他已经昏迷一整天了。”炫焱说,人站在屏风的边上,“他说,只让你来给他治疗。看在我们是发小,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可是很温柔的,没有你想的那般不近人情。”
玉蝉没理他,在药箱中取出神仙草粉末,给慕容北服下。
这原是蓬莱的仙草,给病人服下一口,药效病除。
当然这种草在尘世肯定没有,这些只是简单的替代品。
笔记中介绍了这种替代品的培植方法,在她的那块小药田里也有种植。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容北脸色渐渐红润,眼光也变得明亮起来。
他看着玉蝉,很激动,但是没说话。
玉蝉拿起他的大手——那是久经沙场的大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炫焱的视线,在他的手上画着字。
字的内容是:“我已经画出了这个囚室所在位置的地图,我会通知你的部下前来救你!”
慕容北看着屏风后边的炫焱,然后对着玉蝉摇了摇头。
玉蝉知道慕容北猜出来了她写的字。
她以前同慕容将军玩耍的时候,经常玩猜字游戏。
因此,他才看了一眼炫焱,看看炫焱盯没盯着他们两个。
这时,玉蝉听见炫焱走了进来。
他们的手赶紧往袖口里缩,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还亲热呢!”他说,语气带着讥讽,“随便吧!反正你们也不会再见面了。我已经知道老燕王的下落了,等抓住他之后我会让他陪着你!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接着,炫焱用两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瞅了许久。
玉蝉没有反抗,直盯盯地瞅着他。
慕容北一直看着,怒目横对憋着气。
过了一会儿,炫焱突然放开了手指,笑了起来。
“过几天,举行玉妃的册封仪式。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不要害怕,我会好好地疼爱你的。”炫焱说。
“权利真的能腐蚀人,”玉蝉想,“以前的炫焱虽然也坏,但是风度犹存,不会明目张胆地这么干。而现在——但愿他还能变回来!”
炫焱转身离去,凌厉的衣角划过她月白色的衣袖,快到门口前,他淡漠地喊了一句:“回宫!”
回到绿萝殿之后,玉蝉又重新对那份地形图做了补充。
夜晚她和莫喈商量,怎么把这份地图送出去。
她们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折来,因为她们的身份太醒目了,去哪里都不方便,也不认识慕容北的人都在哪里藏着呢!
就这样二人都睡下了。
第二天他们起来的时候,案几上的那张丝帛卷轴没有了。仔细查找,发现案几上留有一片竹简,竹简上写着三个字:“已收到。”
主仆二人猜这是谁留的。
“该不会被昭王知道了吧!”玉蝉说。
“应该不会吧!”莫喈回道。
“对了,前日清秋来过这里,看到案几上有张卷轴。”
“不会的,小姐,清秋娘娘那么正直,不会干那种事的。”
“那是谁呢?会不会是素手,我对这个人不了解,她可是原绿萝殿的侍女。”
“不会。我想应该是慕容北的人!要不然不会留竹简,上边也不会说‘已收到’的。小姐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玉蝉点了点头。又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看来真的是慕容北的人偷走了地形图的卷轴。
她们也错怪了素手,她只是老燕王一个妃子的侍女。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只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这期间,玉蝉托了人拿着设计图去一个小船场,让他监督去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