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言的老师张载子这会儿在范子言家做客,正是誉郡王府上,范家是六姓卿族里算末等的,府邸没有在上林城,在上林城旁的洛县。
高璃英带着两个妹子,和中间人范子言,向老中佐夫妇告明了事情原委,便向洛县出发了。
高璃青穿过来,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今天太阳正大,她可以看得远一些,所以就想看看沿路有什么民俗风情没有,谁知道过了护城河,沿路的官道房屋村庄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草地,和远远的山峦,再就是几棵高杆子树,风景还不错,但是都城之外人烟都没有,挺违和的。
“前朝的时候,藩王叛乱,鼓动了上林城四周的贱民往护城河内填石,以供叛军渡河,所以叛乱平息后,皇帝以清肃都城为由,不许贱民在周围百里之内盖村寨,后来直接连平民都不许了。原来盖的都拆迁烧毁,只留下朝廷设的巡逻驿站,过了几十年,这里就只剩下草原了。”
马车里,高璃婷给高璃青解释道。
“那这些贱民为何要帮着叛军,这边不是有什么连坐的规矩么,一砍就是几百人不带手软的,他们就不怕株连九族?”
高璃英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还得从晋国建国之初说起,那会儿□□皇帝淙帝还只是在西郡圈地为王,晋国是高祖皇帝旼帝,带兵反东辽国烈帝起义后重新建立的。东辽擅行奴隶制,以前那些贵族的奴隶没有除奴籍的,旼帝当家后也没管,一律驱逐了。这些人就没有办通关牒文,那玩意儿就跟护照差不多,也可以当身份证使。没有那玩意儿,这些奴隶从当时贵族的家中流出,不能去其它郡县,只能融入东郡的各个村庄城镇生活,当然在这些地方他们还是奴籍,婚丧嫁娶都很难,平民都不愿意和他们沾一点关系,称这些自由身的奴隶为贱民,他们大多后代单薄也无亲眷,哪里来的九族?”
高璃婷深谙,“这时候造反的藩王要是答应给他们除奴籍,别说填河了,就是撬城墙他们也干。”
高璃青心道,还是现代民主大法好,人人都有人权,享受公民权益,无形中消除了很多隐患呐。
见高璃英说这些话时眼中深深的忧虑,让高璃青好像懂得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变法了。
范子言在一旁听她们聊天,也忧心忡忡道,“朝廷清肃了上林,可别的地方还是有很多奴籍的人,依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高璃婷饶有兴味地问他,“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解此难题啊?”
范子言摇头,“连老师都不知道怎样解得,我一介学生,怎么能解。”
又道,“不过老师说过,要永除贱民之祸,恐怕要动摇国之根本。”
高璃青咋舌,“这么严重?”
高璃英颔首,表示同意道,“可以说阶级观念是晋国立国之本,皇家许诺六姓永远高人一等,六族可以无限制地享受荣华富贵,六姓扶持皇家稳坐帝位,所以六姓是除了皇权以外最高一阶,要消除贱民这样的等级,那往上的阶级必然不服,不论是汉人还是氐族中都会有动荡,那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大家都没有阶级了,那这又必然要威胁到六姓的地位,这些氏族定会生事,轻则叛乱四起,重则皇朝覆灭。”
高璃婷和范子言赞同地点头,只有高璃青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其中厉害。
高璃婷见聊得气氛都沉重了,拍了拍手道,“好了,不说这个,怪没意思的,咱来玩脑筋急转弯吧!”
高璃英懒得搭理她,高璃青也兴致索然,只有范子言问她脑筋急转弯是什么,待高璃婷问了他几个问题,又公布了听起来不合理又十分贴切的答案时,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缠着高璃婷问他问题。
玩了一圈后,范子言不由感叹,“不愧是上卿之家,方才我听你们说话,就觉得形容贴切又颇有新意,这脑筋急转弯更是妙趣横生,令人回味,待我回去一定跟老师好好论述一番。”
高璃婷呵呵一笑,“多亏了我才思不绝的聪明脑袋,你要想学也简单,搬到我家去住,没两天我就把你教会了。”
范子言脸上顿时飘了朵红云。
高璃青啐她一口,“你还要不要脸了?”
嬉嬉闹闹的,半天功夫洛县就到了,本来要直奔誉郡王府邸的,高璃婷难得宅力减退,想在洛县逛一逛,高璃青附议,洛县不像上林城到处都是巡逻守卫,这俩一个书虫一个半瞎,高璃英和范子言也只好跟着了。
高璃婷在家懒习惯了,平时又不运动,逛没两下腰就受不了了,可高璃青还想逛逛,高璃婷一跺脚,
“哎呀洛县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上林城,不逛了呗!”
高璃青看见前面有个铺子装潢挺有意思的,就想过去看看,见范子言粘着她,就笑道,“那你不想逛就让子言哥哥带你回誉郡王府邸休息呗,我和大姐去那儿看看,一会儿我们自己找着回去。”
说完高璃青指了指那边的铺子,高璃婷打眼一看,百八十米呢,立马就让范子言带她走,她走不动了。马车远远跟着他们,高璃婷要走马车自然过来接了她,同范子言一起,上誉郡王府邸去了。
高璃青和高璃英见她走了,耳朵清静,乐得自在,往那高璃青看中的铺子去了。
铺子是卖装饰品的,玉佩扇坠什么的也卖,高璃青见高璃英的金刀上也没有个挂饰,便想给她买一个。
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本来就高璃姐妹逛着,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人。
高璃青没怎么注意,一心给高璃英选挂饰,那架上的的翠玉坠子不错,却是貔貅的,高璃英一个武官还是挂睚眦比较好。
高璃英见高璃青神色纠结,就低头问,“怎么看中哪一个了我给你参谋参谋。”
高璃青指着那个坠子说,“也不知道那个有没有睚眦的款式。”
高璃英伸手敲了下她的脑门,“真是摸瞎的,那上面一层不就是么。”
高璃青虚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那块的水头好像比貔貅的还好些,就要伸手去拿,就听一个声音道,
“那个我买了!”
高璃青闻言看过去,看见一个人影,能辨出身形是个妹子,周围还站了三两个,那妹子手指的,正是睚眦的坠子。
高璃青无言,商店抢东西这种事儿,她只当是爽文里的梗呢,今儿让自己撞见了。
高璃青还在发愣,就看见一只手从自己身后伸出来,修长的手臂一下就够到了那个坠子。
高璃英拿到了坠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盾丢在柜上,霸气侧漏地说,“不用找了。”
说完拉起高璃青就走。
那个妹子生气地喊了几声,高璃英头都没回拉着高璃青就出了铺子,高璃青隐约听议论声,说到什么“九叔”“不识相”“大人”之类的话。
“那个……”
高璃青拉了拉她的袖子。
高璃英冷声道,“不必理会。”
接着高璃青感觉手里一凉,那块坠子就被高璃英塞到了她手里。
“你这幅怯懦的样子真得改改了,要是今日我不在,你是不是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让给别人了?”
高璃英严肃的说道。
高璃青捏着坠子出神,忽然仰头一笑,平日里无神的大眼睛今天都有了些光彩,道,“我可是金刀大人罩的,谁敢抢我的东西?”
高璃英满意地弯起唇,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那是。”
高璃青勾起坠子上的红绳,弯腰系在了高璃英腰间的金刀刀柄上,小孩似地得意洋洋,“以此为证,我可是金刀大人罩过的!”
高璃英使劲地搓了搓她的头,鄙视道,“小学生。”
“哼,反弹!”
“……”
高璃英见天色晚了,想着高璃青又该看不清东西了,阻止了她想看看洛县有没有夜市的想法,拎着她打听了誉郡王府邸的位置。
到了誉郡王府邸,天色已经到了黄昏,高璃青看东西又雾蒙蒙的了。
高璃英领着她叫了门,报上名字,等仆人开门的时候,高璃英忽然对高璃青道,“你先进去,誉郡王是老爹的旧识了,你大可放心,我有点事儿处理一下,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
高璃青疑问,“你在洛县还要处理事情啊?公务?”
高璃英难得耐心地跟她解释,“一点私事,今天有空就想处理了。”
高璃青只能点点头,“行吧。”
誉郡王府邸的仆人得了令出来迎人的时候,就见门口只剩下看不清东西,一脸懵圈的高璃青站在台阶上,一身衣裙被晚风吹得鼓鼓囊囊的,睁着双大眼睛,眼神却空洞无神,那个雌雄莫辨身佩宝刀,十分英武的人已经走了。
高璃青随着仆人进了誉郡王府邸,才知道高璃婷跟着范子言进来以后就去找张载子交流学术了。
仆人把高璃青带到一处偏院,
“郡王爷还有要事,明日再来看望四姑娘,还请上房歇息,一会儿侍女会送膳食到您房中,招待不周请四姑娘见谅。”
带高璃青过来的仆人彬彬有礼的,应当是个管事的,说起话来不似寻常奴仆。
高璃青客气道,“不碍事的。”
仆人又交代偏院的侍女说高璃青眼睛不好,让她们小心伺候,才告辞离去了。
高璃青随着侍女进屋一看,院子里收拾得十分妥贴,除了一个小客厅,就是三个房间,正好够三姐妹住。
侍女端了吃食来,高璃青就路上在马车里吃了些糕点,现在确实饿了,便坐下用饭。
待她吃完饭,外面都掌灯了,不见高璃婷来,高璃英说好半个小时回来,这会儿也没回来,就有些不自在,让侍女带她去找高璃婷。
侍女却道,
“三公子说四姑娘眼睛不好,吩咐奴婢们看着您别让您乱跑,免得摔了碰了。”
高璃青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这眼睛也不算完全看不见东西,就是模糊了些,你就带我去找我二姐吧!”
侍女见她坚持,只好应是。
张载子住在誉郡王府邸深处的书斋里,过去还要路过好几个院子,高璃青不由想,一个末等郡王家的府邸都这么大,其他郡王亲王还不知几何吧。
夜渐深了,古人休息得早,这会儿走在府里周围都没什么动静,侍女带着高璃青更是越走越安静。
走了许久,侍女带她往一处黑咕隆咚的院子走去,因为高璃青眼睛不好,在高璃府走到哪里都灯火通明的,高璃婷也早养成了习惯,一般不在黑暗的地方待着,高璃青觉得不对劲,停了脚步。
“我让你带我去找高璃家二姑娘,你这是把我往哪里带呢?”
那侍女一笑,“奴婢正是要带四姑娘去见二姑娘呢。”
高璃青道,“那快到了么?”
侍女赶紧道,“不远了。”
高璃青点点头,“我眼睛虽然不好,耳朵却灵敏,我二姐自然也不差,平日里远远喊一声也是听得见的。”
说着高璃青双手往腰上一叉,运足了气,连喊了三声,“老二!老二!老二!!!”
一声比一声响亮,还有了回声。
那侍女好像没想到,一个中佐家的闺中女儿,还真敢在别人家喊叫,先是一愣,忽然扑上来就要捂高璃青的嘴。
高璃青眼睛看不见,被她扑了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得摔了一跤,一头撞进了路边的花圃里。
高璃青撑起来,吐了口泥,“嘚!大胆!竟敢偷袭我!你知不知道本姑娘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