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在这种硬碰硬的时候,力量和速度最关键。
官军的前锋队伍就像一股倾泻而出的激流,潼击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被掀起的身体和脱手的兵器恰似那激起的浪花。刹那间,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四下弥漫开来。
战场多姿彩,却也很残酷。
青龙寨众人硬是顶住了前面那激流般的冲击,但是他们自己也在不断倒下。
来的不愧是朝廷的精兵,强如青龙寨的人也感到压力山大。
刘縯的衣袍已被染红了大半,手中银枪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他都是在双方的交战线附近来回冲杀的,每迈出一步,都会面对墙一样的敌群,林一样的兵刃。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怕过。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撑到蔡少公挂起灯笼的那一刻。
青龙寨这边越发顶不住了,凶猛的官兵不断渗入到了他们的防线内部。
面对这种情势,他们不得不收紧战线,逐渐往后退去。
战斗越发激烈,稻草烧成的余烬很快被洒落的鲜血和倒下的身体所扑灭。
青龙寨众人个个身染敌血,虽筋疲力尽,伤痕累累,那也不吭一声。
李轶带来的那数十人已死伤过半,他自己也浑身是伤,但依然在坚持战斗。
刘縯大为感动,护着李轶等人边战边退,道:“今日共患难,日后共富贵。”
李轶豪气顿生,大笑道:“能与刘寨主同生共死一场,此生无憾矣。”
一时间,大家都被此等豪情所感染,越发斗志昂扬。
酣战中,身后忽然有人大喊:“灯笼亮了。”
众人精神一振,心道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刘縯大喝一声:“所有人撤入蓝乡。大家沿着路走,不要乱。”
往后退了半里路左右,刘縯他们已看到几名接应之人,正拿着火把,等在路口。
眼见己方人马渐渐撤了过来,带路的迅速远去,走了一阵,各自分开。
大家只管跟着火把走,把队伍分成了好几路。
又往前走了一阵,刘縯发现周围的水面越发多了起来,几乎连成了片,一眼望去除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就是闪着波光的水面,很显然这是一个美丽的鱼米之乡。
水岸处多有蒿草和芦苇,正适合暗藏伏兵啊。
官兵不知就里,依然穷追不舍,他们还以为对方慌不择路,已步入绝境。
到了这等地方,官兵的人数优势彻底失去,因为路就那么宽,人多了站不开。
刘縯一杆银枪便将整条路给守住了,追来的官兵就像是送过来给他杀的一样。
他有时还往后冲杀一阵,将官兵赶得挤成了一团。
官兵在慌乱中,相互碰撞,落入水中者比比皆是。
为了鼓舞士气,梁丘赐在后面大喊道:“剿贼有力者,官升一级。”
听到这句话,官兵疯狂了起来,有些心急的,干脆跳入水中往前追赶。
虽然这时的水有些冰凉,但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下,不少人选择了入水抄近首发
有人带头之后,剩下的也不甘落后,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跳入水中,到得最后,整片水域都是人影,有的浮在水面,有的腿陷泥中,如一群觅食的鸭子,在嘎嘎大叫。
梁丘赐见自己的士卒如此不要命一般往前行军,一时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裨将见主帅有些沾沾自喜,便趁机献媚,以讨好对方。
“梁将军,如此壮观的行军场面,足以流芳千古,应该有诗为证啊。”
梁丘赐心情大好,笑得越发得意,略一琢磨,兴致盎然:“有了。”
“朝领雄师出,夕登蓝乡路。千军浮水去,湖沼变通途。”
“好诗!”那裨将大笑一声,抚掌称赞。
忽朝前方喊道:“梁将军作诗一首,为将士们提前庆功,大家听好了。”
他便照着梁丘赐刚才的话,当众念了一遍。
梁丘赐放声大笑,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旁的裨将也陪着笑了起来。
然而到了下一刻,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偌大一片水面,忽然浪花四溅,一排排锋利的木桩腾空而起,往官兵中撞去。
木桩有粗绳牵引,被岸上的人用力拉着,他们来回奔跑,摧残着水里的官兵。
飞蝗般的箭矢又从四处冒出,往水里的官兵激射。
官兵深陷泥水,行动不便,根本无力反击,眼见四处都有伏兵,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才好,他们只能下意识地往岸边爬,然而到了岸边,等待他们的是锋利的长矛。
只过得片刻,水面都染红了,破败的旌旗和衣甲飘落在各处,真是惨不忍睹。
“撤!”官兵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一阵急促的鸣金声响了起来,还能脱身的官兵赶紧转身,不顾一切地逃了去。
由于走得急了,相互挤落水中的比比皆是。
“杀!”刘縯大叫一声,沿着原路掩杀过去。
他忽然哈哈大笑:“我这里也有一首诗,送给梁将军。”
“朝领衰兵出,夕败蓝乡途。千军浮水去,半路被打哭。”
汉军中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渐渐地,呐喊声变成了嬉笑声。
梁丘赐无地自容,灰头土脸地退出了蓝乡。
与汉军两次交锋,他的兵马已折损过半。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真是苦恼不已。
刘縯下令收兵,让两部人马依然守在蓝乡的各要道上。
梁丘赐收拾残兵,在之前交战的那片树林中休整,过得片刻,身后有大军出现。
一名身穿官服的高瘦之人在几名将领的拱卫下走了出来。
梁丘赐忙迎了过去,冷冷叫一声:“甄大夫。”
来的正是本郡的最高军政长官甄阜,他见了梁丘赐的残兵败将,忽然大笑起来。
“梁老弟,区区几个舂陵反贼,就把你弄成这样了?”
梁丘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万事开头难,要是你先过来和反贼交锋,说不定还不如我。”
“呸!”甄阜啐了一口。
梁丘赐又道:“我现在已把反贼逼入蓝乡,那里湖沼众多,对方已插翅难逃。”
甄阜一听,登时眼中放光,心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梁老弟,我以前教你怎么做官,今天还教你怎么打仗。接下来看我的好了。”
“呸!”梁丘赐啐了一口。
甄阜大笑:“你还别不信,要不然……为何我是大夫,你是属正?”
梁丘赐一脸鄙夷,道:“若论文韬武略,我哪一点输给你了?咱们同为陛下的同窗好友,有些事心知肚明,要不是你这张嘴会哄人,大夫的位置应该是我的。”
甄阜冷哼道:“说那些没用的干嘛?我现在命令,梁属正原地待命。”
梁丘赐正要发怒,但忽然间想通了一件事情,淡淡笑了起来。
“那我就静候甄大夫的佳音了。”
甄阜见梁丘赐服软,越发得意忘形,仰天大笑了一声,率领着大军往蓝乡而去。
待得甄阜走后,一名裨将满脸幽怨。
“梁将军,为何让甄阜独捡便宜?事情都被咱们做了一半了。”
梁丘赐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谁捡便宜还不一定,让他去碰一鼻子灰,最后咱们来个一锤定音。”
那裨将明白了,谑道:“梁将军高见。”
四下发出一阵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