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不上创世的班,她就恢复了每天早上游泳上课的日程,只不过没有其他人来给她开讲了,都是高佳妮和一大堆和合的资料等着对她虎视眈眈。
一开始她觉得自己可是跟郭也混过的人,在创世开会开得屁股上生生磨出两块厚茧子来了,怎么也有点长进吧,结果一看高佳妮丢过来的东西,她就眼前一黑。
各种文件,各种ppt,各种表,各种……
企业过去十年的发展史和关键战略,历年财报,主要业务具体情况一条龙,资料几乎存满一块硬盘,一打开电脑看到文件数,叶蓁蓁就想号出来。
她刚接郭也的电话的时候就哭丧着脸在电脑文件夹里挑资料,好半天才挑了一个品牌orientation展示文件开始看,还被高佳妮表扬了:“没白在创世待啊,懂得从面到点、高屋建瓴了。”
叶蓁蓁摇摇头:“高姐,你想多了,我见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就发偏头痛,这个是ppt,估计有图片,先挑有图的看可能比较容易。”
一转眼就发现,这个文件呢,第一,图其实也不多,重点都在介绍和合现在的几个主要业务规模和发展情况;第二,里面的图都跟数字有关。叶蓁蓁看得晕头转向,深觉上当。
她艰苦地囫囵看了一圈,揉着颈椎望天叹气,自言自语:“这公司也太大了,怎么管啊?”
高佳妮在旁边喝酒看书,起着监工的作用,这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觉得难管在哪里?”
叶蓁蓁觉得这显而易见啊:“事儿多啊!!!”比画了一下:“这上万员工上亿的钱,一天多少事啊!”
高佳妮点点头:“确实事儿很多,但你的头衔是什么?”
虽然都知道好久了,但是叶蓁蓁提起这个还是觉得很不习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助理副总裁?”
“裁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剪?”叶蓁蓁脱口而出。
“还有呢?”
“呃,判断?”
一边瞎猜一边摸手机,跟往常一样上网搜:“耶,还挺复杂。第一个意思,安排取舍,嗯,多用于文学艺术。第二个意思是指文章的体制、格式。第三是衡量,判断,还有控制,抑止。”
高佳妮点点头:“汉语博大精深,一字可定千言。所以总裁的职责就是在安排和取舍,衡量和判断,全盘进行控制。总裁所关注的是核心——核心的利益,核心的方向,核心的人与人带来的变化,此外再多细节也不影响核心的存在。”
叶蓁蓁眯着眼睛看高佳妮:“高姐,你对着我说这些话,心虚不?”
高佳妮很淡定:“为什么要心虚?”
“因为我明明就是一个特别注意细节的人啊。”她打开自己的包给人家看,“多整齐!多干净!经常收拾对不对?”
这话倒也没错,高佳妮笑笑:“也是,而且你特别好,只收拾自己,不要求别人,这一点很难得。”
话锋一转:“不过正因为此,你不是总裁啊,唐洛才是,你只是助理副总裁,在核心之中注意细节,然后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是调和。”
她伸手摸摸叶蓁蓁的头发,非常温存,就像妈妈或者姐姐,世事洞明,还心怀慈悲:“唐洛是一个主见非常强的孩子。”说着叹了口气,“不然也不会往外一跑,这么多年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个性太强的人,想法和行动往往都失于偏执,万一走错了路就无可挽回,所以一定要有人在一边为他辅助缓和,太激进、太尖锐的时候磨一磨拖一拖,明显不对的,一早就干涉,往回尝试着拉一下。”高佳妮这样说儿子,浑然不觉在某个程度上,她也是在做自我剖析。
而后看看叶蓁蓁:“最上治未病。你知道什么叫治未病吗?”
叶蓁蓁对唐洛不了解,对管大公司也不了解,高佳妮说的这一串话,她其实没有什么共鸣,但说到治未病这句话她还真知道,因为郭也经常挂在嘴边。
这位爷以扁鹊他哥自居,说扁他哥善治未病,消大祸于无形,世人不觉其妙,因此不如弟弟有名,实际上那才是真正的神医,言下之意是那些不请他去把把脉的,都小心点儿,狂妄得特别含蓄。
所以她赶紧显摆一下:“知道!!就是在事态恶化之前就找到潜在的问题,而后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掉。”
“是的。”
叶蓁蓁显摆完叹口气:“得,英明神武治未病,我还不如当总裁呢,亲自作死,作完了拉倒。”怪可爱地白了高佳妮一眼:“好过要负责挡着其他人作死。”
高佳妮笑了,推她一把:“赶紧看东西,别跟我贫了。”
她抓着头发紧张地看了一上午,学习累了,中午放松,跟林阿姨一起跑厨房里去包包子,这方面她自己已经算不错了,林阿姨自然还更胜一筹,乃是包包子界的宗师人物,在如何包皮薄如纸、美味多汁的大肉包子方面非常有心得。
她耐心指导叶蓁蓁,两人说说笑笑。高佳妮听到厨房里这么热闹,过来看了几次,每次站一会儿,摇摇头就走了,大小姐一辈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在热爱家务劳动这方面和她们实在无法融入。
叶蓁蓁学包包子比学做企业管理快多了,没一会儿就完全掌握了林式肉包的精髓,一边包一边跟林阿姨说苏桐如何爱吃包子,从小一次能吃几个,长大一次能吃几个,爱吃什么馅儿的,说着说着,自己咽口水。林阿姨不住地笑,笑了半天却说:“叶小姐,你对男人太好,个样木得嘅。”
半国语半粤语,意思是,对男人太好,这样子不行的。叶蓁蓁是完全懂的,也知道这话从哪里来。她看到过林阿姨对待高佳妮的样子,那不是一个雇员对待雇主,而是姐姐对待妹妹,甚至是妈妈对待女儿,只有带着那么深切真实的关怀,才会感同身受那么多愤怒不甘,才有那么多怜悯。
林阿姨并不住这儿,在附近一两百米的地方租了一个小房子,但一早就过来张罗早餐,等做完晚餐,把家里各处都收拾停当才走。无论早晚,每当高佳妮一杯接一杯喝酒,林阿姨总是会悄悄站在厨房门口看她,眼神又惋惜又忧愁,双手不断揪着一块已经绞得很干很干的抹布,有一次叶蓁蓁就在那一刻走进去,而后立刻停住了脚步。
在林阿姨的内心深处,大概就认为这一切都是男人引起的,你对男人付出多少真心,盼着人回报多少感情,最后呢,往往收获的是成正比的伤心,比大旱歉收的农民还不堪,人家至少还知道这是天灾,下一年天气好了自然就有收成了,而且但凡你种的是南瓜子,地里总不会结出个冬瓜吓你一跳。
如此戏码颠扑不破,比比皆是,几乎没有例外,不到自己亲身卷进去,人们也不会知道其中惨烈。
所以蓁蓁知道林阿姨这句话也是爱她,所以她没有反驳或争辩,只是轻轻抱了一下林阿姨的肩膀,白面粉撒在两个人的衣服上,林阿姨赶紧拿厨房湿纸巾给她沾。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悠扬的铃声响起,是楼下门禁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