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地狱道里被阎王爷玩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托地藏王洪福,找到来时的密道口,再也不敢耽搁。
虽然和阎王爷有宿仇,都轮回死了多少遍了也没玩过阎王爷,这会儿哪还敢再去摸老虎屁股,拜别了地藏菩萨,争先恐后的逃命而去。
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们在三道恶狱中没少吃苦头,可回来的时候却出奇的顺利,顺利得都有些不自然。感情就像从枉死城回来似的,一路连个盘道的都没遇着。
我不解的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千方百计暗算我们的那些个牛鬼蛇神,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文明了?任由我们大摇大摆的回来。是阎王爷下旨了还是地藏菩萨发话了这么好使?”
郭叔看了看时间,说:“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按隐晦的说法,现在是上午,常言道:阴阳有别。加上我们都是几个大活人,阳气太重了,时候不对,人也不对,自然得放我们回来。”
郭叔说的也太玄乎了,刘云飞听郭叔这么一说,吓了一跳,说道:“妈呀,照郭叔你这说法是阎王爷抓错人了?可我们是自愿下去的啊。”刘云飞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对,转了个弯,“不过算起来咱们也是被鬼魅引下去的,不是自愿,是诱惑。我看那阎王爷领导当的,也不是什么好鸟,竟然拿人命当儿戏。也不知道这里边被他错办了多少人,难怪地狱里边怨气冲天,要不是天上有个太阳照着,我看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你们看看凡间,常人一提到阎王爷,比见了老虎还可怕。有道是:阎王让人三更死,焉能拖到五更天!我看他这服务质量得提高啊。”刘云飞越说越不着调。
我笑道:“刘云飞,你就图嘴上痛快,有本事你再提马进去转一圈,为苍生进言,跟阎王爷掰扯掰扯,好好理论理论!”
说着话密道在前边渐渐平坦起来。于老师看到我们惊喜的叫道:“大家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到底女同志容易激动。
文教授看见于老师和刘警官,快步上前,握着他两的手说:“看到大家我就放心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然后又关切的问于老师,好些没有,感觉怎么样。
我看于老师的精神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估计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在下边几番玩命,都没时间观念了,这会儿听刘警官一说,我们竟然在下边呆了差不多有一天的时间,把他急得!不过我感觉才过两三个小时,仔细一想,颇有些“洞中方一日,世间已经年”的错觉。
文教授跟于老师说了下边的情况,郭叔又补充了一些。这趟进墓收获不小,也折腾得够呛,得先回外面的营地休整,等养好了精神,再来拜访龙楼宝殿的福主。毕竟,古墓里边管钱管用不管睡。管睡就没意思了,除非是万不得已。当然,很快我们就被逼到万不得已……
一路轻车熟路,在通过地下河的石鼎时,大家见识过这玩意的厉害,都有些怵了,没人敢再招惹这瘟神,而是临时搭了座浮桥,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我走在最前面,眼看就要出密道口了,突然前方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看到影子我就情不自禁的联想到先前的鬼影迷雾,尤其是那些骷髅的手指,阴森森的,就跟一枚枚钢锥似的,随便一抓就得血肉模糊,真是吓怕了,我停下脚步,心咯噔一吓就悬了起来。
刘云飞就在我后面,不解的问:“呀——明哥你这是干什么,急刹车!怎么不走了?”
我忙回头,竖着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不好,有情况!多半是下边地狱里不干净的东西被我们带出来了,前面有着个影子,距离太远了看不太清……”
刘云飞听说前面冒出个影子,也吓了一跳,小声骂道:“他娘的,我还说马上就要逃出生天到天堂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啊!”
我拿出郭叔的折叠短刀,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那影子似乎很怕手电,见我用手电照他,一扭头把脸转了过去,嘿,真是怪事了,光屁股上吊,死都不要脸,难道做了鬼还怕见人?
要说人在紧张的时候都是一根筋,我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了,密道里太暗了,隔得又远,看不太清。转念一想不对啊,哪有鬼怕见人的,这分明就是个大活人!坏了,他娘的这是被抄了后路啊!心里一急,比见了鬼还紧张三分,对方摆明了以逸待劳……
我忙小声说前面有人,咱们的后路好像被人家抄了!文教授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前边那人影也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哽咽着说:“是……是……老郭吗?我……我是老徐……”
徐老师?
大伙儿心里都是一惊。徐老师不是在外边吉普上看守物资吗?怎么跑到古墓里边来了?我心头涌上一丝不祥。
郭叔忙快步上前握着徐老师的手,“老徐你怎么进来了?”
徐老师一脸疲惫,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哽咽道:“老郭……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原来昨天傍晚,徐老师见我们还没出来,担心我们安危,就在密道口查看情况。一看才发现暗道的入口塌了些土方,暗道都堵了多半……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曾想到徐老师刚清理完土方,背后就传来一阵狼嚎。徐老师回头看时,狼群已经悄悄摸过来堵住了后路,再也没法回吉普了。
情急之下,徐老师慌忙钻进刚清理好的暗道,狼群紧追不放,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吃回人肉,一路撵到暗道的夯土层,狼群见攻不进来,才退了出去。
如此折腾了一整宿,老实说跟这群畜生卯上也是没脾气了,徐老师孤身奋战,又累又饿,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就让狡猾的草原狼钻了空子。徐老师的精神绷到了极限,几近崩溃的边缘,见到我们情绪波动很大。
一声狼嗥划破黑暗而来,声音被拉得老长老长,高亢而悲壮,感觉连天地尽头都能听见。我心里一颤,寒毛都倒竖起来——这声音太熟悉了,就是在喧闹的集市,我也能一下就分辨出来,那就像是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感觉空气都在陡然间凝固。
我下意识的朝暗道里一看,发现里边有双绿幽幽的狼眼。刘云飞在地狱道里吃尽了苦头,第一次见到夜幕下的狼眼,没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有鬼”!
刘警官到底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对这草原上的事很熟悉,果断拔出手枪,砰地一声,两盏狼眼应声而灭。
我想起上次用火炮对付草原狼的事,就对郭叔说咱们不是有火炮吗?郭叔一脸的无奈,摆摆手说别提了,就带了三枚,其余的都在外边的吉普车里,这回进古墓也没带多的。不过即便带了地宫里也不敢用,弄不好把地宫震塌了,那还不得把大伙都给活埋了。
自从上次跟这群长生天派来的草原守护神接下梁子后,我心里总有一种担忧,狼群是最记仇的,睚眦必报。上次侥幸逃过一劫,这回可是把我们堵了个正着,看来是卯上了。目前以我们的火力,根本不是这群草原魔狼的对手,要不是我们占据了有利地势,旷野里还真不是狼群的对手,都不够它们当点心。看来眼下是困在古墓里了,也别指望到外边的营地休整了。
这事儿想着就邪性!回想起之前那个怪梦,想到那个幽灵一样的密宗圣女说我们打扰了她的安息,要我们留下来赔七天命与她……这回阴差阳错遇到什么天狼卫队,这命还真是赔在古墓里了,就是想出也出不去了。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定数……
我越想越乱,赔命这事儿想来就头痛,而且还要赔上七天,这就悬了。记得老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阴阳两相连,辗转赴七天。七天阴阳路,生死永无缘”。说的就是人死之后,过了七天就真的生离死别了,再难有机会见面。因此大凡人死之后,各地都有烧头七的习俗。难道是我们惊醒了墓主,得重新给她烧七,所以才要我们赔七天命?不管被这群天狼卫队围困是巧合还是天意,如今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
郭叔说:“咱们这回可是被狼群堵了个结实,直接堵到了坟墓里,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连条后路都不给我们留。”几番遭遇狼群,郭叔怀疑是不是我们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狼群忌讳的东西,或者说是无意中开启了什么古老的仪式,唤醒了狼群的潜意识,才变得如此疯狂。
众人无奈,暂时是没法出去了。我们终于被逼到了万不得已,只好睡在古墓里鬼混了。短时间这古墓里反而安全。
我和刘云飞把打死的草原狼拖过来,又加上些工具包,把密道口堵得严严实实,狼患暂时是无忧了。然后轮流换岗休息。说来可能许多人都不相信,其实睡着了死人堆里和五星级酒店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半夜不要起来。
我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我们进入古墓的第三天下午了,这一觉睡的,都糊涂了。我见眼前漆黑一片,迷迷糊糊的说:“谁啊?什么事不能等天亮了再说吗?”
刘云飞说:“明哥,你就在这里等天亮吧!地狱无春秋,日月都犯愁,你就是睡到地老天荒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听这话心头一惊,坐起来定神一看,才想起身处古墓中,都能算半个鬼了,又兀自出了回神……
郭叔趴在密道口想探探外边的情况,刚凑过去,外边就传来一阵狼嗥,跟紧箍咒似的听着就头疼……草原上的事儿太邪门儿了,之前和水獭恶战,想来还心有余悸,眼下又和草原狼卯上了,就像欠了轮回债似的,这群恶鬼,咬死了不放,想着就头大。
最后几经权衡,文教授提出个十分具有老革命精神的方案:还就不出去了,继续在古墓里干活。反正我们的食品还能支撑两天的时间,说不定到时狼群自然就退了,毕竟那是畜生,不懂得什么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再说了,实在断粮了还可以饮用地下水,最最下策,我们还杀死了那么多的水獭,还有草原狼,够我们吃一段时间了,维持生命不成问题,总比出去跟一群畜生挣个你死我活强得多,关键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碰上这样的老革命,别说那群草原狼没脾气了,估计就是阎王爷见了也得认怂,毕竟,人不怕鬼,阎王也没法。
商议妥当,又重新加强了暗道的防御措施,众人这才放心的朝密道深处走去。
文教授和郭叔一致认为,这处古墓极不寻常,还是先摸清龙楼宝殿的建筑结构!这样从大体上有个宏观架构,再结合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墓葬结构,分析起来会容易很多,不会犯盲人摸象的错误。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过了石鼎之后的三条密道中,水平前进的密道应该就是六道轮回中的人间道了,往上的很可能是传说中的阿修罗道和天道。当然是否还代表了别的教义也未可知,这在密宗教义里边是常有的事。莲花生大士就曾告诫弟子:佛有无上妙言,可渡三界,可修菩提,但佛法高妙,不可说,不能说,只有六根清净的人方可证菩提,唯机缘巧合,佛明再现之时,当传我无上妙言……
大伙在岔道口停了下来,文教授幽默的说,我们之前在下边的三恶道里没少遭罪,受些苦是好事啊,生活就是不能太安逸了,这样才好做人……提醒完当先朝水平方向的密道钻了进去。
密道在一片漆黑中一路往前,越来越幽深,仿佛通向黑暗与时间交错的尽头,每向前一步就多一份黑暗,感觉整个人都成了这无边黑暗中的一个小黑点,永远的消失在了黑暗的深渊。
就在大家感到惶恐不安的时候,密道到了尽头,前边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密室。规模大概有下面三恶道空间的总和那么大。
郭叔看到眼前巨大的密室,不禁感叹:“在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古代,要在地下岩层中开凿出这么大空间,实属不易!如果全凭石匠人工开凿,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这样的惊世之作?堪称神迹啊!”
文教授最先发现附近的墙壁上有些泛光的壁画,“呀——你们看,这里的壁画都带有极大的飞天色彩(飞天简单的说就是飞舞在天的人,且不论仙人还是凡夫,多为女性)。虽然和下面那些壁画一样,都是白描而成,但这里的壁画线条明显处理过,在手电的照射下清晰可见,有的还反射着光芒,凭空多了一份飘渺和神秘的色彩。”
我看了两眼,尤其是那些飞天,不仅生动,而且美艳到家了。老实说,只有看了这些,才知道什么叫女人的美,那叫一个绝啊,我看着都悄悄的擦了两回口水……
论起来队伍中就我和刘云飞定力最差。刘云飞小声对我说:“明哥,你说那些古人怎么就这么爱好壁画呢?你说吧活着的时候看看也就是了,都死了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收藏了这么多的壁画。”刘云飞指着身旁一幅婀娜多姿的美女图,“你看,这姑娘画得多美啊?这么说吧,比真人还真,光看着兄弟我心里就激动,说实话,多看几眼,我这心底都快蹦出兔子来了。就凭这成色,这品相,就是迷倒天下男人也没问题。反正我是被迷住了,看一眼保证一夜都不用做梦,根本就睡不着,太漂亮了!现在不是最流行美女经济吗?这要是弄出去一定值不少银子!”
我笑道:“刘云飞,你可看清楚了,这哪是美女?简直就是狐狸精啊。也不对,应该是这古墓里边那些殉葬的女鬼的灵魂,她们被抓进来杀死了,冲天的怨气就不说了,就连灵魂都没法出去,最后只好依附在壁画的世界里做个艳鬼,苟延千秋。你小心了,我听说这色心一起,艳鬼就会上身……”
文教授看我和刘云飞胡扯,告诉我们,在这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古墓里,不是我们用常理可以揣度的。在南方,不论什么样的大墓,不外乎遵循事死如事生的习俗,坟墓的布局多半依照墓主生前的起居,建造而成。不外乎分寝殿和配殿,寝殿多是在正室,配殿就是一般性的建筑,摆摆阔气,撑撑门面。可这古墓我们转悠了几天,还在迷宫一样的密道里摸索,不得门径。这也可以说是南北文化上的差异吧!我也是头一回遇到,以前只是在北朝野史《北貊葬式》里看到过,和南方截然不同。
按照文教授的话说可别小看了这些壁画,古人有“置画为念,升天有形”的传统。人死了,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死者难免寂寞。于是后人就想出了用壁画的形式,把死者生前的平生事迹或是显赫功勋都记录在壁画里,真实的再现了死者生前的一切,也好慰藉孤苦之心,好安心上路。换句话说,就是死者的灵魂真的寂寞了,还可以到这里看一看壁画,重温一下当年的辉煌,感受一下那段难忘的峥嵘岁月,然后就可以放心的死了……
这些壁画里暗藏了大量的历史信息,对研究古人社会文化生活有很大的帮助。当然,这些个壁画还有一个功能,就是体现了古人“升天有形”的期望。在过去那段苍茫的岁月中,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里巷布衣,谁都渴望死后能羽化登仙,荣登极乐,从此脱离六道轮回之苦,一劳永逸。在这种思仙思想的影响下,很多大型古墓里都刻画了极乐仙境,有的甚至还有死者死后荣登极乐的场景。像这样的古墓出现这么些壁画很正常的,虽然风格迥异,但总体形式都是一样的,不外乎事死如事生,容儒道佛于一体,都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相反,要是这么大面积的古墓连一两幅像样的壁画都没有,那才够寒碜和不可思议……
我听了文教授的话笑道:“这么说,古人也真是会折腾,要我说古人就是比今天的我们活得讲究,比现代人还会享受,弄这么多名堂出来,连死人的工作都做到这份儿上,真是豆腐掉洋灰里————了不起(撩不起)啊!”
刘警官到底是革命队伍出生,却认真了,说:“这都是封建权贵思想,只是极少数人能享受。在古代,大部分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死后根本没那份财力折腾,连副棺材都没有,大多卷个草席就是一辈子……”
刘云飞似乎开了窍,说:“难怪人世间常见的都是些穷鬼、饿死鬼、酒鬼、吝啬鬼、冤死鬼,就没一个富贵的鬼!”
于老师笑了,说道:“小刘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那些都是些民间传说……我们这是考古,要客观对待我们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不论大小、凶吉。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都是古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成果。抛开那些阶级观念,我们都应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看待眼前的一切,不论是愚昧还是智慧,进步还是倒退,这都是人类在自身生存发展中,摸索和感受自然的结果,是人类改造世界的一个过程,是文明力量真实具体的表现……”
要说专家就是专家,眼前最简单的事物只要那么寥寥数语,就可以明明白白的讲述到理论的高度,解疑释惑,让人心服口服。
这时郭叔已经看完了三幅壁画,画中画的都是些飞舞的天人,也有禽兽飞舞其间。郭叔盯着壁画说道:“文老,于老师,我怎么觉得这些壁画有些不一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协调,你们看了以为如何?”
文教授和于老师还没看出来,问道:“哦——不太协调?我们才刚刚看了一两幅,什么都还没发现,说说你的看法。”
郭叔的注意力从壁画里移了出来,看着我们,说道:“现在不好说,只是觉得在佛教传说中,人间道不应该出现这些飞天的形象。飞天不属于这里!简单的说飞天是天人,是属于天道的。而这里的画品似乎有些混乱,只是一时间也不好下结论,还是仔细看看下边的壁画了再做定夺吧。”
文教授想了想说:“这里是祖国北疆,蒙东大草原,不论是从时间还是空间,都远远超出了中原的视野,这里许多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其地域和时空跨越都很大。这些历史太深邃了,深邃得就像一条幽缝,里边藏着多少秘密,光凭笔墨文章说了是不算的。”
沿着身旁的壁画一幅幅看去,这些壁画底色是远古中生代侏罗纪时代形成的火山岩石壁,被古人打磨得平滑如镜,手电照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青光。除了石壁上的沁色巧妙外,最妙的是石壁上的壁画一水儿全是白描,丝屡流畅,丰敛自如,看一遍就让人忘不了。似乎总也看不够,每一幅壁画都是一个动人的世界。那些壁画里的飞天仿佛破壁欲出,栩栩如生。
我的手电在一幅壁画前停了下来,令人奇怪的是,壁画里画着九头狼和三头羊。其中两头灰狼正低头吃着草,在狼的身旁,站着一只羊正昂首看着天空。天空中出现了七头狼和两头羊飞舞嬉戏的场景,整个画面全然不是我们常理想象的血腥场面。而且那些飞舞在天的狼和羊,脚和尾都变化成了丝带般的线条。虽然很夸张,但刻画仔细,线条分明,一眼就能准确的辨认出来。看着这和谐的《狼羊和舞图》,我十分的诧异,公鸡下蛋猫咬狗————不可思议啊,感觉就是一群天外来客。
刘云飞用手电捅了捅我,说:“明哥,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呢?脚步都挪不动了!小心画里的妖精把你给迷住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示意朝壁画上看。刘云飞拿手电朝壁画里一照,“我的乖乖,就这想象力,除非天才,常人就想不出这点子来。到底世道变了,狼都改口吃素了,看样子这狼真是爱上羊了,还爱得疯狂。那句话怎么来着——只要真诚,爱上谁都不是罪!小伙爱上老奶奶,老头爱上小姑娘,都比不上这狼爱上羊……”
郭叔走在最前面,回过头说你们那算什么,和这边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你俩也过来开开眼界,体会体会什么是思想的力量,什么是文明的力量……
移步过去,只见文教授手电照处,是一幅惊人的飞天图。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壁画里,绘着十多个飞舞的仕女,仕女周围悬浮着许多奇花异草,花草的根系已经完全羽化成了灵动的飘带,飞舞在天。最有看头的当数那些仕女,有的仕女手抚花朵,双脚变成了灵动的飘带,修长而飘逸;有的手脚干脆都变化成了飘带,分不清是衣裳还是肢体,都容合在了一起,余下的仕女们有的奏乐,有的起舞,有的来回穿梭于奇花异草之间,奇思妙想,满壁风动……
总体上看,大凡用不上手脚的地方都变成了飞舞的飘带。壁画里,仕女们柔和而细腻的线条,飘逸而夸张的举止,妩媚而动人的神态,巧妙而新奇的构思,将整个画面表现得仪态万千,风雅动人,让人浮想联翩。我敢保证,就是真实的女性也不见得有这么美,那身段,那脸蛋,那叫一个苗条,那叫一个性感,那叫一个迷人,我都暗自吞了好几回口水。旋即反应过来,脸上一阵潮热,好在大伙儿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壁画上,没看见我的窘相和色相。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叶明啊叶明,亏你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就这点出息,一点定力都没有!一见到美女就心虚,一个把持不住就被俘虏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悲哀,真心的悲哀!难道这一辈子除了美人,就没别的追求了?”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的表现多少有些失态。可谁叫这壁画画的这么绝呢!后面的壁画差不多都是这种风格,移步看去,一幅幅优美动人的壁画总能给人耳目一新,似乎有种直指人心的魔力,贪心不足,总也看不够。
文教授回头来问我们:“感觉怎么样?”
刘云飞似乎少了根筋,一本正经的说出了一本不正经的心里话:“这画里的女人太性感了,迷人啊!不是我不争气,我真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就跟少了根筋似的提不起力气啊!我保证,这是我看到的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这浑身上下就像是炉火在烤,热血沸腾啊,都快从鼻孔流出来了!”
郭叔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道:“小刘啊,除了人类那点最原始的冲动之外,你就没有感受到一种思想的力量,文明的力量!就没感受到一种惊若天人的美,这些往深了说都是古人审美的体现!”郭叔笑了笑又说,“年轻人火气旺也是常理,可别总是胡思乱想啊,得用心体会体那种智慧的光芒,文明的光辉!虽然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往深了说则体现了各个时代不同的审美标准。你这样低俗欣赏,纯属是暴殄天物!往下这后面的壁画都是这种风格,照你这么看去,都找不着北了。年轻人思想得提高啊,可不能误入歧途啊?”
文教授呵呵一笑,说:“是啊,这思想觉悟是得提高啊。小伙子,得有更高级的审美思考才是啊。要知道,美学到了极致,都是以物象表现出来的。正如古人所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圣人立象以尽意。古人说的这个象,就是这些画中的世界。”文教授说罢和郭叔还有于老师探讨起来。
郭叔用手电在密室了里来回照射了一圈,说:“文老,从总体风格来看,这里万类俱全,容六道轮回中的人道、阿修罗道和天道于一体,虽说和下边三道相比多少有些不同,但从另外一个侧面也能说得通,在远古佛教传说中,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统称三善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统称三恶道。这里大量的壁画极力渲染在空中或是天上的活动,这也暗合了古人贪念成仙,荣登极乐的思仙思想。”
三位专家一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就和以前大姑娘嫁远处哭爹娘差不多————从前世数到今生,末了还说起来世的话来,我也是服了。
在佛教传说中,世界的中心是须弥山,在须弥山的四周分别围绕着七金山和浩瀚无垠的咸海。而传说中人则分别居住在咸海附近的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和北俱芦洲等四大部洲。好比《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就出生在东胜神洲傲来国。但相传四大部洲的人是不相往来的,我们地球人则是隶属于四大部洲的南赡部州,又叫“阎浮提”。在传说中,南赡部州的人有着贪婪的欲望,所以枉造了无数的善业和恶业。相传堕入六道轮回中的芸芸众生,唯有人最容易感悟菩提之心,修菩提之行,有机会正佛道。佛在《涅槃经》中说道“人生难得,如优昙花”。在《法华经》中曾提到佛法的高妙处,“如是妙法,如优钵昙花,时一现耳”。由此可见人道的可贵。
而以好战出名的阿修罗道,因其有福报而没有德性,故将其纳入鬼神之中,也有的归入堕落的天人。在北传佛教中将阿修罗归入善道,在南传佛教中将其归入恶道,从这一点上来说和我们所见到的一切完全吻合。
至于说到天道,此天道而非彼天道,我们通常说的天道指的是自然的法则。在佛教里的天道则认为所谓的天有三种。一种是“假名天”这里通常都是过着人王等帝王之家的生活;一种是“清净天”,是修行到了罗汉级别的行者所居住的地方;第三种则是真正天道的有情众生,也就是“天人”。
听到这里,我开了个玩笑,说道:“照这么说来,还是佛祖深刻啊!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地球以外有人存在,比起现在的科技来可是要高明多了。你们想啊,时至今日,全世界的科学家们都没能确认外星人的存在,这明显阿弥陀佛念得不够啊……”
刘云飞说得就更悬了,“我建议回头把那些成天躲在天文台或是实验室里研究外星人的科学家们,统统赶去佛塔寺院,晨钟暮鼓,青灯古佛,好好念几段阿弥陀佛,从根本上端正态度,吃吃素,念念经,不急功,不近利,勤奋刻苦才能出成绩嘛!”
于老师批评道:“你们小年轻怎么什么事都没个正形呢?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自从进了这古墓,处处透着危险,我们吃的苦头还少吗?还是谨慎点的好。”
文教授看于老师说的有点严肃,笑道:“没关系!这古墓里本来就压抑,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也未尝不可。年轻人就该有朝气嘛,有想法是好事,就怕没想法。年轻人也有很多优点嘛,比如积极、乐观、热情等等!”
郭叔说不过佛教传说归传说,时过境迁,移风易俗,加上儒道佛的合流,这些传说随着异地流传,到后来很多地方都变了形,根本不像是一脉同出的一家人了。而这里把三道和在一起,表现陆地上的事物不是很多,而更多的则是表现空中或是云霓之中的东西,其内容多是飞天的形象。具体的说飞天多绘制在墓室的壁画中,也契合了这里的环境,象征着墓主的灵魂羽化成仙,飞升极乐。充分体现了古人对百年之后最终归宿的强烈愿望。
文教授看完壁画赞不绝口:“咱们这回可真是找到宝贝了,这些壁画了不起啊!从飞天的风格看,迥然不同于敦煌莫高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等一些国内著名佛教遗存的壁画风格。可以说这里壁画中的飞天形象羽化最唯美!其在表现手法上将飞天的手脚都羽化处理,变化成了空灵飘逸的丝带,如同美人鱼一般。同时动植物都经过了夸张的处理,尤其植物根系的羽化,漂浮于天地之间。这样使得整个画面显得更加灵动飘逸而又唯美,充分展现了古人对神仙生活的向往,对飞升极乐的渴望。这是飞天艺术的一个进步,堪称神品!换句话说,古人的审美观点太了不起了。你们看,整个画面的美学基点以人本身为着眼点,用最原始的状态,辅以心中最幽深的渴求,将我们的思想引向了生命的永恒,思想的极乐,这不能不说是审美的杰作,是宝贵的文化遗产!临退休之时还能有这样的考古发现,足慰平生!说句心里话,伫立于这样唯美的壁画前,我突然有种渡尽劫波的感觉,再多的苦难都值了。你们看看这壁画儿,简直美到宁静,美到虔诚,美到纯粹!就是让我常年独居于此也不觉寂寞。”
文教授的情绪明显很激动,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前边梦里赔命的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个文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激动得都有些得意忘形了,真想和死鬼作伴啊……
这么一想,发现隐隐有些不对劲,刘警官和徐老师一路进来都被飞天迷住了,如痴如醉啊,除了移动的脚步,基本上没别的动作和话语。我觉得有些好笑,这哪像是来考古的,更像是举行某种仪式时虔诚的信徒,又像是被祝咒了的活祭,正向祭主献祭。
刘云飞还是一脸的玩世不恭,伸长了脖子来回的扭动着,盯着一幅幅的壁画,眼珠子在飞天美女间游移,一会儿看看这个飞天的胸,一会儿看看那个飞天的屁股,忙得不亦乐乎,那叫一个美啊,都找不着北了,估计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我也被这些墙上的美人图迷住了,要说思想的力量不由得你不信!经过几位大专家三言两语的点评,我再次欣赏这些壁画时心里平静多了,虽然我还不能完全领悟文教授所说的那种美的境界,但我至少不再浮躁,也没那种见到美女就要整理发型和衣衫的冲动了。看着这些美艳的壁画,心底那丝灵明告诉我,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他娘的就是个陷阱,却就是放不下,就像烟鬼犯了烟瘾,明知有毒,死也要抽。
我和刘云飞都被壁画里的美色迷住了,几位专家却是被壁画的艺术成就折服,大伙儿在密室里流连忘返,都沉浸在了飘飘欲仙的壁画世界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渐渐的都忘了身在何处!宛如一个个活祭,游走于壁画间,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这时我眼前晃动了一下,发现其中一幅壁画里的飞天竟然转了个身,面朝石壁飞去,画像越来越虚……
我吓了一跳,都有些分不清是不是眼花,忙叫道:“郭叔,快来看看,这幅壁画是怎么回事?”
郭叔闻言走了过来,用手电照着眼前的壁画,“咦——之前也没注意到,这几个飞天怎么这么模糊?从模糊的画面来看,上边的飞天似乎准备离开?”
于老师说道:“奇怪,刚刚都看了好几遍了,还真没注意到这幅壁画的特别之处。照理说,不应该啊……”
还是郭叔脑子好使,片刻间就好像醍醐灌顶顿悟一般,颔首点头,连说了三个妙、妙、妙。郭叔说完看大伙儿都不解的看着他,解释说你们别看我呀,看这画儿,你们想想,这些飞天最终的归宿是哪里?当然是成佛成圣到达佛界啊,这幅壁画不正代表了部分飞天朝着佛界飞升吗?你们再看,这飞天离去,就是一个背影也足够我们想象万千,整个飞天的身影已化作了几缕丝带,她将整个画面由实境带入了虚境,整个画面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整个意境却以朗然托出,明明白白……
徐老师和刘警官都看傻眼了,尤其是刘云飞,乐得都合不拢嘴,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也全然不知。我在心底暗骂了一回。青春的魅力就是大啊,山海关,嘉峪关,都不如美人关厉害,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跌倒在美人关前。什么倚天剑屠龙刀,和色字头上这把刀比起来,那都是破铜烂铁,不值一提。
有道是过于朴则近于劣,过于美则近于妖,太唯美了反而让我有些不太适应。刚才的幻觉还历历在目,那飞天就是在我眼皮子地下转过身去的……也许是经历的种种变故太多太多了,下黑手的,打黑枪的,踢黑脚的等等等等,总之怎么黑怎么来,都被整怕了。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和美色比起来,还是命重要。之前在古墓里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别说是满室的飞天壁画,她就是满屋的美女投怀送抱,那——这会儿也得勒紧裤腰带悠着点。有道是牡丹虽艳却不香,百合虽香却不艳,玫瑰色香俱全可也是带了刺儿的。毕竟,这么唯美的“艳遇”出现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我越看越觉得不安,还是先出去的好。至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不过几位专家浑然不觉,看着这些惊艳唯美的飞天壁画,都被高超的技艺折服了。欣赏起来哪有个够啊,就像后背心的痒处——欲罢不能,工作起来茶饭不思,真是玩命啊……
我提醒说,咱们在这密室里都转了这么多圈了,这些飞天壁画确实是稀世之宝,不世丹青,足可流芳百世。眼下还有个密道没有考察,外加那道白玉门,要不我们暂且别过,先行一步,往后还有更精彩的呢……
我故意把后面的精彩夸大其词。这个时候我就一个念头,不能再这么玩了,老沉迷在壁画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得回到黑暗的现实。我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幻觉?如果真成了活祭,那他娘的这跟头可就栽大了。
在这诡异的古墓里,事实证明,所有的不确定最后都变成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管旱路还是水路,哪条都能要命!
刘云飞还不愿意出来,说急什么,我还没看够呢——这飞天多美啊!我见刘云飞那色相,吓唬他说:“你也不想想,咱们一进来就被这些美人图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就是恶鬼的障眼法,你可别被美色蒙了心,迷在里边出不去,你想当活祭啊!”
刘云飞正在兴头上,听我提到恶鬼活祭,问我存心的不是,这个时候提那些干嘛?没劲!就不能穷开心一回,真是的!顿时索然无趣,只好出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返回时一切顺利。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了之前的岔路口,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有些疑神疑鬼的。众人都觉得才在里边一会儿,没看够,一看时间都傻眼了,我们在里边呆了六七个小时,却浑然不觉……
事实证明,偷窥是个犯法的事,再降一级,看美人图虽然不犯法却也是个要命的事。那些壁画里的千秋壁影,看似性感妩媚,那也是下了蛊毒的,专门就是为对付七情六欲设的陷阱,要是我们定力再差一些,指定就迷住出不来了。
文教授感慨的说:“看不出来啊小叶,定力不错嘛!没被那些飞天美色迷住,就这份定力,不干咱们这行都可惜了。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才是真功夫。”又问我是怎么发现情况不对的。
我挠了挠头,也闹不清那飞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身是真是幻,就说:“我看到大家见了壁画都迷住了。尤其是刘警官和徐老师,看见那些壁画那叫一个痴迷,就和虔诚的教徒差不多,那份虔诚,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一个个跟活祭似的……刚开始我也被迷住了,不过那飞天转身离去的时候惊醒了我,把我岔开了。你们是不知道,在这古墓里,我都被那些虚无的东西吓怕了,不得不防啊,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刘云飞还有些不信,问我真的差点儿变成活祭了?
我说信不信由你,不然你为什么迷在里面不知道出来!
刘云飞骂道:“他娘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幸亏跑得快,不然就挨刀了,这些封建毒瘤遗害千年,真是害人不浅哪!”刘云飞把自己的主观错误推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