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听过了织女那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我便对她倍增了几分怜惜。
每日里,她来授课,我不是端茶,就是捏腿,殷勤劲儿能赶上个急于上位的小太监。锦域里捻出的洞,但凡大过三掌的,我就一把拽住她往后退,自己上前捣鼓。
闲下来,一番思来想去,仍觉得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种因,属于高危作业,需得想个万全的法子。不日,我造化出一根,极结实的麻绳,一头栓牢在司理处的门柱上,一头打出颇专业的绳结,使劲得拉了七八下,觉得颇为牢靠,这才对着织女道,
“姐姐,你来。”
织女早就起疑,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这几日对我板惯的冰霜俏脸,佯装不见,也不来问。见我满头仙汗的招呼她,才道,
“你这是作什么?”
我飞到她身旁,一把扯住她,不由分说,直拖到岸边,蹲下身子,就掰起她的腿要套绳结。
织女急了,忙躲闪道,
“陶陶,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穿着罗裙呢,套根麻绳成何体统。”
我由得她扭捏,硬着逼着给她套上,一拉活结,站起来拍拍手道,
“姐姐,丑一些无妨,你就算只套个麻袋飞出来,还是石破天惊的大美人。毕竟,还是安全第一。”
她低头瞧了瞧身上,又抬头瞧了瞧我,秋水剪瞳盈出水光,只极轻的道了一声,
“明日里,我不穿罗裙了,换件爽利的男服来.....”
自此以后,织女对我更是耐心,我也渐渐得了窍门,虽仍不能舞出她那般行云流水,但动作样式也慢慢赶上了海底捞扯面的小师傅。
武术,也还分个流派嘛,样子不好看,能防身就成。所以我不光架势像扯面,还开发出了自己独门的捻丝绝技。
拿二十几朵祥云,托住我造化出的一块石板,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揪出一根棒槌粗细的锦丝,然后双手抓住,直往石板摔,一摔一拉,再摔再拉,棒槌就慢慢越摔越细,几十趟下来,成了一捆细丝。
织女在一旁,目瞪口呆瞧完我这一整套又摔又拉,又扯又织的把戏,嘴里还哼哼哈哈,村野蛮妇一般,颇觉无奈。飞身上前,一番验查后,轻叹一声气,摘下一方罗帕,一边与我拭汗,一边道,
“也罢,也罢,能种上就成,熟能生巧,多种种,模样兴许就雅致了。”
种因出了师,我颇得意,觉得自己很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便对织女明里暗里的,露出话锋,想让我的男神上司前来瞧上一瞧。近墨者黑,织女与我一处混得久了,竟也调皮起来,只是装傻不作理会处,直逗得我急恼了,才笑着戳我头,说,
“好啦。泼猴献宝也没你这样的,我早已禀过神君,他不日就会亲来查看,这两日,你还不赶紧磨一磨你那招式,张牙舞爪的别吓着神君。”
我美滋滋的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然而,等了一日一日又一日,直到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快竭的当口,神君才不疾不徐,紫气蒸腾的现身。
见他好不容易来了,我赶紧强打精神,正欲演练一番。不曾想,他玉手一挥,递来一册,对我道,
“织女说你已将几个例册练得颇为熟稔了,但我今日,并不想看那些。你拿这册新造的种吧。”
下有对策,上也有对策,神君果然心机深沉。我心下一惴,不觉得有点紧张。接过册子,翻开细读,“刘大伟,男命,善思强记,五岁开蒙,十八出仕,官运亨达。素博爱红颜,情缘广结,善雨露均沾,得人人欢喜。九十八岁卒,善终,”
这么个册子,直把我看得一个仙头两个大。神君这又是发哪门子痴,484傻。什么“博爱红颜,情缘广结”,直接说主命人是个花心大萝卜不完了,还“善雨露均沾,得人人欢喜”呐,神君是韦小宝他老铁还是咋的,怎么凭空的造出这么个破格。
见我不动,神君道,
“陶仙,为何迟迟不种?是本君造的册太难了些吗?”语气中竟隐隐有倨傲的意思。
作为一只仙,一只来自现代社会,极具男女平权思想的仙,实在是富贵尚可淫,威武也能屈,滥情渣男想得善终这种剧情,殊不能忍!
我头一垂,双手一递,硬邦邦道,
“神君,恕卑职愚昧,这个册子,我种不来!”
听我语气如此不恭,长梧神君一时有点讶异,尴尬半晌,问道,
“为何种不来?何处不妥?”
我又硬邦邦投掷出一句,
“处处不妥。”
“你且说来我听。”神君冷冷道。
“敢问神君,为何造此种命格,博爱红颜,情缘广结,这两句,有何深意?”我刺头到底的问道。
“深意?本君昨日与陆判子君赏花,只觉满园百花缤纷,各有千秋,姿态俱美,心下荡然,便想,自然万物,理法互通。凡界的情爱也应是如此,一个男子,心怀宽广,所遇女子,也必觉各有各的美,顾博爱红颜,情缘广结。本君觉得甚善。这又有何处不妥?”
被他借赏花一比,我倒一时有点无从反驳,心想,这神,平时见尾不见首,不是品茗就爱吹风,一代宅神的模样,不曾料想,辩论起来也很是牙尖嘴利呢。
“不对!赏花与恋爱不一样!”憋了半晌,我憋出了一句。
“何处不一样?”神君道。
“赏花是赏花,恋爱归恋爱,人又不是花,怎么能一样?”我急急辩道。
“人与花,又有何不同?我若是花,有人夸我美,忍不住上前来闻一闻,嗅一嗅,着实是你情我愿的美事一桩。”
“不一样!那我问神君,你若觉得花美,嗅完之后呢,你会如何?”我又道。
“自是去嗅另一朵更美的花。”神君答。
“就是咯,那原本被嗅的花不会觉得黯然神伤吗?”我终于抓到一个重点。
“嗯?这又是为何?花开芬芳,拜天道所赐,有没有人赏识,它自一样芬芳,又怎么因为人去赏识另外一朵花而黯然神伤呢?”
“呃.......”神君玄而又玄一番驳斥,我竟无言以对,但又甚觉不妥。
思索半日,方才开口道,
“人之情爱,滋生爱欲,爱欲既生,便需独占。若在凡界,一个男子百般温存,得一女子芳心,两人一番你侬我侬,罢了,男子马上去对另一女子蜜语甜言,而忘记了前一位女子,怨怼必生!纵然这一个男子,两位女子,单独看,都是才子,佳人,无不圆满,但三人同行,必生事端!何况,神君你的册子里,还是情缘广结了,怎生个广法?广西还是广东?两广还是湖广?哼!”说得愤慨,到了后面,我忍不住想要撒出点泼。
“人?情爱?爱欲?独占??......”神君一脸问号,实似百般不解,千种疑惑的看住我。
“哎呀,这一言两语怎么说得清楚啊?小说啦,电视剧啦,电影里啊,居委会啦,这样的事情多得去了!市井闲言碎语,多也是议论些小三小四的事情!”
“......”神君脸色更是困惑如一只呆鹤,到底长得帅,连痴呆的表情也说不出的萌。
“哎......”见任我怎么说,他仍是不懂,我顿感气馁,颓然道,“说是仙界,看来也非样样皆好,要是有个电视电影的给神君放上几部,你就自然懂了。”
“电视?电影?是些什么?”神君问道。
“凡界的玩意,就好比把好些个天书,聚在一起,让他们扮男扮女,扮美扮丑,扮老扮少的,再每人发个细致点的命格册,演上一遍,成个活泛的故事,咱们坐在下面只管看。”我解释道。
“荒谬!天书乃神物,始神几番造化而成,指点大道之迷津,怎可作此等儿戏?!”神君颇为不悦,拂袖道。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我那天书,整日里二流子一般没脸没皮的,指点鬼个大道了。嘴上却不言。
忽地,神君似有所悟道,
“哎,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一物,或可作此用。”
“什么?梵谷难道还真有电视机?不会还有3d巨幕吧?!”
神君无视我的火星凡语,只道
“你且跟我去一个地方,看了便知。但能否得用,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