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豪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10集:葛陂投杖掖龙鳞，嶰谷取竹隐凤鸣

卷贰◎

☆☆周德威道:“有如是素有陈隐公之谋，独断乾坤之势。高可俯视天下，低可恩泽人民。单就智略而言，晋、梁两家任何一个谋臣，皆不是朝阳郡主的敌手，此乃一不如朝阳郡主也。”

这时，十一太保史敬思在席上笑道:“既然有如是这般了得，那晋、梁两军联合，怎么才能击败她呢？这与先生刚才之语岂不自相矛盾了？”

周德怀哂笑不已，只道:“十一太保莫急，且听我讲完。”言毕，周德威朗袖离座，侃侃而谈道:“朝阳郡主手握上古名剑“紫霄问天剑”，近得热介甫《朝阳剑法》真传，其锋无坚不摧，其艺深不可测。普天之下，恐怕除了秦含湮以外，几乎无人能敌有如是。再纵观晋、梁所有的将领士卒，内心羸弱不堪，皆只能面北而降，此乃二不如朝阳郡主。”

十二太保康君立听罢，悚然起敬道:“先生此语说的不差，我表示十分认同。就在几个月以前，末将亲自与三将军热介甫在风陵客栈比试过，他的仙武绝技非同小可。不过热介甫擅使暴雨梨花枪，他居然还会使用剑法，这真是一桩奇事。”

大太保李嗣源一边喝酒，一边吃肉道:“十二弟有所不知，天下仙武，殊途同归，练枪可比练剑难得多。据说热介甫的《左右不分枪》使得龙影随行，出神入化，更何况《朝阳剑法》乎？”

晋王府另外十一名太保皆点头称是。

须臾，周德威又道:“有如是文武全才，已是不争的事实。此人不仅身在显位，而且爱民如子；不仅自己两袖清风，而且严惩贪污腐败，赢得秦地百姓爱戴和拥护。然而，晋王与梁王朱温则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勇气，此为三不如朝阳也。”

这时，二太保李嗣昭道:“先生此语太过矛盾！若咱们这也不如朝阳郡主，那也不如朝阳郡主，还打甚么仗？不如缴械投降，得过且过。”

周德威见李嗣昭怒摔犀角杯于地，酒水湿漉滴洒，对他笑道:“二太保。有如是虽然精明能干，但往往一个人的优点即是缺点。如今，大齐江山大大小小的重担压在小妮子一人的肩上，朝阳郡主犹如负泰山而行远，其命能久乎？倘若不出在下所料，朝阳当活不了多久，只要朝阳一死，大齐必亡，咱们只消等段时间便可。”

晋王府众将闻言彻悟，纷纷议论。

待议毕，李克用摸须自言自语道:“一个人的优点即是缺点。嗯，此论真的很高啊。”说着下阶握住周德威的双手，由衷喜道:“今听先生一席妙语，本王醍醐灌顶。愿请先生屈就晋军军师一职，不知你可否与我这个沙陀鄙人共商大计，恢复李唐皇室么？”

周德威俯身拜曰:“主公在上，德威愿效死命，虽刀斧加身，不改玉志。”

李克用听罢大喜，遂授印封金，拜周德威为晋军军师，下榜召告天下。从此晋地朝气篷勃，多有贤闻者至，李克用的沙陀部队进一步增强，太原百姓民阜丰足。

话不絮繁，言归真传。

有如是见到周德威负气离开，立即将长安犯有死罪的朝廷官员、戾民悍匪悉数斩首，“膏腴点灯”。不一会儿，有如是高坐于刑场大帐，对戊土、己土道:“等下有劳两位将军去下长安天牢，把前唐降将史弘肇请来，本主有话要问他。”

戊土、己土领了钧旨，带史弘肇来到刑场听命。

且说前不久，史弘肇由于偷了平康坊女妓小菊红的玉镯子，被昏官周怀威构陷入狱，今日得见天日，恍若隔世。有如是劈头盖脸就问:“史叔叔，你还记得我么？”

史弘肇全身缠着冰冷的手镣脚铐，拖着沉重步伐深望，仿佛对这个高坐显位的有如是似曾相识，兀自嗫嚅道:“你是...你是？好像草民驻守石羊关时，见过你...对了，你就是那位醉骂金元宝大汉的女儿。”

有如是笑道:“不错，那大汉真名叫高思继，而我便是有如是。那日我和爹爹得了《秦岭山河图》，正要返回商州，途经史叔叔把守的关隘，你可是收了我们不少好处，才放我们父女出关的。”

史弘肇闻言乍惊，急忙俯地拜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朝阳郡主，草民不识凤麟，死罪则个，求您放我一马。”

有如是道:“汝虽然是前唐降将，而且为人贪得无厌，本主本待将你处死。但细细想来，你被冤入狱，从这一点上看，你还是值得同情的。”

史弘肇叹道:“哎，这都要怪那姓周的蠢猪府尹，硬说我偷了小菊红的玉手镯，把俺屈打成招。其实我更加明白，草民原是前唐石羊关守将，根不红、苗不正，一旦被抓，迟迟早早会死在起义军手里，因此就画押伏罪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有如是笑曰:“那么遗失玉镯的小菊红，到底是何许人也？”

史弘肇沉思片刻道:“此人乃平康坊的花魁娘子。据她本人讲，已经改娼从良，好像是华清苑枭不英的未婚妻。本来前几个月，枭老大答应迎娶小菊红过门，但长安战事一度吃紧，此桩婚事一拖再拖。”

有如是道:“那你把偷玉镯的经过细细讲来。”

史弘肇道:“事情其实是这样子的，那日小菊红不慎遗失一对玉镯，而我正在平康坊喝花酒。衙役接到报案，立即封店搜身。恰巧草民包袱里有和小菊红一模一样的玉手镯，衙役于是把我强扭作贼，严刑逼供。其实朝阳郡主很清楚史某为人，我这人虽然贪财，但绝不偷盗，玉手镯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有如是道:“嗯，史叔叔做石羊关守将时，确实捞了许多的油水。现在，周怀威被我膏腴点灯，那么让你来做长安府尹一职，不知你能胜任否？”

史弘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真的么？”

有如是道:“当然。”

史弘肇匆忙跪拜于地，和着身上镣铐发出清脆丁丁之声，欣喜不已道:“朝阳郡主不计前嫌，深恩再造，罪将史弘肇自当领命。我向你立下保证，心中再也不存任何贪念，扎扎实实为百姓做事。”

有如是笑道:“本主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曾被昏官周怀威诬陷入狱，想来自有切肤之痛，希望你不要食言于我，全心全意为人民谋福祉，兴家焉。好了，你先起来罢。”说完命令戊土、己土打开史弘肇身上的枷锁镣铐。

然，戊土、己土百思不得其解，凑耳细声对有如是道:“朝阳郡主，汝有四恨。一恨李唐余孽，二恨士族门阀，三恨贪官污吏，四恨投靠使舵。史弘肇曾是前唐石羊关守将，为人好利宵小，依照郡主从前的脾性，不杀他诚已难得，怎地还要褒奖他为长安府尹呢？”

有如是叹惜道:“如果我把史弘肇杀了，那还有谁来做长安府尹呢？前唐官僚成员几乎被本主杀的一个不剩，现在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让史弘肇暂代府尹之职，看看他今后的表现如何。”

戊土、己土拱手道:“郡主英明，卑职受教了。”说着下阶替史弘肇解锁去枷。至此之后，史弘肇的确收敛不少，改过自新。虽然武任文职，服务大众，倒也如鱼得水。他任长安府尹期间，却也不负朝阳郡主嘱托。

当戊土、己土领着史弘肇赴任长安新倌，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甲木、乙木来禀道:“朝阳郡主，天大的好消息。我们两兄弟托你的鸿福，终于查到大小风刀行刺你的幕后主使。”

有如是笑逐颜开道:“让我先猜猜，是不是前唐杨妃、长安杨府尹？”

甲木、乙木惊骇不已道:“呃，郡主何以知之？”

有如是道:“田令孜、杨妃、杨府尹三人沆瀣一气，曾在十二年前诬告我祖父有养基谋反，有氏一门忠烈，全部壮举赴慷，唯本主存也。此三人知道我就是有氏最后一根独苗，于公于私，岂能再放过我？”

甲木、乙木拜服道:“郡主真乃神人，所料一点不差。”

有如是问道:“对了，长安城破那日，田令孜随昏君逃往陇州；而杨妃、杨府尹这两人，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甲木、乙木细细答道:“弘...农。”

有如是想了一想道:“莫非杨妃、杨府尹属于门阀士族？”

甲木、乙木道:“正是。他们二人都属于，为了逃避起义军追捕，秘密潜伏于弘农躲藏。”言未绝，四大天王之孟绝海、班翻浪、邓天王、彭白虎全副重铠，龙马行云，率领三万御林军从明德门浩浩荡荡涌进。

孟、班、邓、彭四人飞身下马，嗓门洪亮道:“末将四大天王参见朝阳郡主。”

有如是道:“四位将军辛苦了，请坐。”

班翻浪道:“我等身着厚甲，不能屈膝，多谢郡主美意。”随即向御林军小喽啰吼道:“速带所有叛贼觐见朝阳郡主。”话音刚落，只见约摸两千余人，裳裤褴褛，蓬头垢面，束用麻绳牵缚跟进，中有泣者一千两百二三，另外六、七百人面无表情。

班翻浪手擎“毕燕爪”，拎杨妃、杨府尹出列，踢倒于刑场，对有如是道:“启禀郡主，此二人十分狡猾。上回唐僖宗逃亡陇州，他们二人则反其道而行，从皇宫狗洞里逃出，装扮成平民，混入弘农郡。前几日，听甲木、乙木来报，据说郡主在朱雀大道遭到大小风刀行刺。卑职闻之惶恐，速与孟、邓、彭率领羽林军前去追查大小风刀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查到幕后黑手便是这位前唐府尹杨大人、以及昏君爱妃杨氏。”

有如是听罢微微点头，先对杨妃道:“贵妃娘娘，你可曾记得我？”

杨妃冷笑道:“当然记得。十二年前，有养基谋反，全家被诛，只有一名女婴下落不明，而你便是那唯一的孽种。”

有如是怀抱小青狐道:“不错。”

杨妃道:“嗬嗬，老天真不开眼，没想大小风刀浪得虚名，居然刺你不死。”

有如是不但不怒，反而笑曰:“大小风刀岂能伤我？听说贵妃娘娘是李儇最为宠爱的妃子，丰腴恬美，风韵不减，凝脂流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妃斥道:“有如是，你不要惺惺作态。本宫害过你的祖父有丞相，知道死期已至，请求膏腴点灯即可。”

有如是摇头道:“不，不，不。膏腴点灯一点都不好玩。贵妃娘娘，不如这样罢，汝一向自负容貌美丽，那我用紫霄神剑在你脸上画一只花猫，岂不很好玩？”

却说杨妃连死都不惧，但要让她变成丑八怪，心中开始忐忑不止，连连说道:“不要...”

有如是眉飞色舞道:“不要？甚么不要？你是不要点灯呢，还是不要画一只猫？”

杨妃磕头道:“只求痛快而亡，求朝阳郡主能够成全。”

有如是恨极道:“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对待我府上众位家小的。”说着，忽见杨府尹龟缩于一旁，颤巍巍地滴尿于地，连裤管都已湿了上半截，遂十分不悦。于是对彭白虎道:“彭将军，你先将杨府尹拖到明德门乱棒打死，免得他把这儿弄得骚臭熏天。”

杨府尹吓得大便失禁，四肢俯地，哀告仰天道:“朝阳郡主啦，朝阳郡主啦。下官当年构陷汝府，害了你全家，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人微言轻，乃是听从了田公公、杨贵妃的旨意才这么做的。”

有如是气极道:“本主不想听你废话，我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这狗官！将我全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乱棒打死，是否料到有今日下场？”言毕，使眼色予彭白虎，彭白虎得令，拖杨府尹到城垣下，施棒逞威。

杨府尹口中高呼道:“朝阳郡主，自汉朝以来，名满天下，人才辈出，你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有如是于是命彭白虎暂缓行刑，笑对杨府尹道:“是名门世家么？我看未必。的先祖“杨喜”本是汉高祖刘邦手下的“凡卒十夫长”，楚汉之争时，杨喜为抢夺项羽的尸体，和其他汉军自相残杀。最终，项羽的尸体被分为五块，五人各分得一块，其中杨喜得到了项羽的一条腿，于是拿给刘邦邀功。刘邦见罢大喜，破格提拔杨喜为“赤泉侯”，食邑一千九百户。”

杨府尹大惊失色道:“的不光彩事迹，本宗族之人尚且不知，郡主又怎能知道的这般详尽？”

有如是答道:“府尹大人，你应该多读一些书，别老想着升官发财。就让我告诉你罢，邙山仙派的无极观藏有天下古藉，本主有幸去过一次，曾在书中读到过杨喜的卑劣行径。说直白一点，的先祖杨喜乃是一个十足小人，只因偶然中奖发迹，出入庙堂，高官厚禄，从而奠定繁盛的基础。”

杨府尹听罢垂首已已，低叹连连。

有如是接着道:“杨妃、杨府尹，你们二人刁毒虚戾，真有尔祖之风，所以死的不冤。”彭白虎在旁闻之，立将杨府尹乱棒打扁，尸沫横飞，长安围观百姓见状，不敢直视；紧接着，有如是将杨妃面颜刺毁，弃尸荒野；其他三千成员悉数被有如是斩尽杀绝，血流飘橹，膏腴点灯。

远在成都的唐僖宗得知杨妃惨死在朝阳郡主剑下，食无味，寝不眠。十日之后，他与群情激愤的众大臣在武侯祠商议，众人发誓曰:“有生之年，定要将有如是剥皮拆骨，方能解心头之恨。”

然，弘农郡漏网了一个三旬壮汉，名叫杨行密，亦属“”旁枝。其人身高八尺八寸，龙颜鸟噣，广鬓虬髯，志吞四海。杨行密听闻朝阳郡主在长安将连根拔起，杀死者不计其数，内心深恶之。为了躲避有如是的斧钺大军，杨行密只好率领数千家丁，百车钱帛离开弘农，径投吴地，扎根立业。

【注◎杨行密:原名行愍，字化源，五代十国时期吴国奠基人，史称吴太祖。

经过长期混战，杨行密在江淮一带立足，首先自封为“弘农郡王”。天复二年（902年），进封吴王。杨行密于江淮举起割据大旗，遏止梁王朱温南进步伐，成功避免全国更大范围动乱。其奠基之吴国，实现由藩镇向王国的转型，南方割据势力与北方中原政权并存的局面得以实现，为吴国的成立奠定基础，开启唐、宋之交政治整合和经济文化中心南渐之先河，有“十国第一人”之誉。】

就在有如是灭掉的那天夜里，梦见一位白衣老妪，童颜鹤发，腰挎蝶翼宝刀，立于云霄之上。其人告曰:“吾乃邙山仙派创派始祖奚雨沫也。有朝阳，本祖有良言劝告，请尔谨记。”

有如是慌忙下拜道:“原来是邙山奚祖师，弟子有如是参见柔侠婆婆。”

奚雨沫笑道:“朝阳啊，本祖问你，你可知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一句的含义么。”

有如是道:“略微听过，这是道家庄子的思想。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倘若圣人不在世间绝迹，和圣人相对应的大盗，就会一直出现。按照一般的逻辑而言，大盗在世间为非作歹，圣人才会现世，拯救苦难的世人。只有大盗彻底消失了，圣人才会归隐。请问祖师婆婆，庄子何以得出相反的结论呢？”

奚雨沫答道:“世人一直崇尚的孝悌仁义、忠信贞廉，其实都是人道毁弃，人为标榜出来的。若是天下井然有序，人人皆循道而行，何必需要圣人呢？又何来的大盗呢？其实，圣人之所以为圣，皆是因为人道毁弃，唯独圣人循道行事，才彰显出圣人的地位。倘若人人皆循道而行，便不会凸显出圣人，而大盗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有如是道:“哦，原来是这样子的。”

奚雨沫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江湖名言，“一将杀伐有如是，朝阳之后无郡主”。其实止杀，才是圣道。有如是，你任朝阳郡主以来，行为偏激，树敌过多。望能改过存真，大盗即止。”

有如是道:“多谢祖师婆婆提点明示。哦，弟子还有一事相问，不知我何时才能加入邙山仙派，成为第20代入室弟子呢。”

奚雨沫笑道:“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真，常清净矣。”奚雨沫言毕，乘云飞天而去，徒留漫舞蝴蝶。

有如是不知其意，追问迭迭，忽觉头重脚轻，趔趄磕于石阶。醒来之后，天已大亮，原来是南柯一梦。

不移时，有如是发现自己从床上翻身下来，和着棉被躺于北衙府政司的榉木地板上。于是穿上珍珠缎蓝袄望见窗外红雪纷飞，出厅忙问甲木、乙木道:“此是何天象？隆冬时节，雪红非白，应该非吉兆也。”

甲木、乙木笑道:“郡主多虑了，刚才据太史令言。今日普降红雪，乃祥瑞之征，预示着“廿八星宿”当中的“天翼星”降生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