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十九回 些许余韵
作者:水瓶座·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83

天将平明。

韩浩的屯田营盘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响了一夜的笛声渐息,已经熬了一夜的陆仁此刻实在是有些强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粗喘着气一边环视周围诸多席地安睡的人们,心中只有一句话:“真不容易啊!

“主上……”

“嘘——”陆仁急忙向婉儿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小点声!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大家安抚下来,现在就让他们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婉儿轻轻点头不再出声,但人在疲惫之下却也伸手去揉按双眼。陆仁望了望婉儿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神情中遮掩不住的疲惫,忍不住伸指轻轻捏了一下婉儿的鼻尖道:“傻丫头,累坏了吧?你也真是吓我吓得不轻啊,你在船上续音也就行了,干嘛非要也进到寨中来?”

“……”这是婉儿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见到婉儿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陆仁既不愿也不忍心责备婉儿,只是曲指在婉儿的鼻梁上轻轻的刮了一下。

身旁脚步轻动,却是李典小心的按住甲胄,尽量不发出声息的走到了陆仁身旁:“陆兄,我找到韩元嗣了。你是不是过去看看?”

陆仁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一扭头见跪坐在地上的婉儿因为太过疲惫有些站不起来,便伸出手去拉起了婉儿。婉儿才刚刚站起身,陆仁忽然把手中的长笛递给了李典,自己一弯腰把婉儿横抱了起来。

“哎……”

婉儿与李典同时愕然,陆仁马上就摇了摇头轻声道:“都别出声,别吵到大家……婉儿你身子骨本来就差,这一夜下来你身上哪还有力气?老老实实别乱动!”

“是、是,主上……”此刻婉儿也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感觉,只能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一张俏脸也稍稍埋进了陆仁的怀中。

一旁的李典见状也只能摇头笑笑,领着陆仁小心的走出了人群。

河岸边上,韩浩正低着头坐在那里,身边则是几十个在营中安静下来后寻回来的士卒。过不多时陆仁他们来到了韩浩的跟前,韩浩抬头望去时,见陆仁竟然是横抱着婉儿过来的,脸色不由得大变,当即跳了起来就想开口,却被陆仁抢先了一步道:“韩都尉,禁声!营中方宁不久,你如果现在就要和我争执,争执之声传入营去,只怕会激得众人心绪不宁,那炸营之事马上又会来一次。若是再来一次,我与婉儿就再无力镇住了。”

“……”韩浩强行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冷冷的望了陆仁与陆仁怀中的婉儿数眼,韩浩强压住怒火问道:“陆校尉,韩浩斗胆问上一句,今日你用的是什么妖法,竟人摄人心魂!?”

“妖、妖法!?”陆仁一听这词就被闹了个哭笑不得:“韩都尉,如果方才陆仁吹奏的舒缓音律也算是妖法的话,那世间诸多喜好音律并精于此道者,岂不皆可称之为妖人?”

“若非妖法,为何吾营炸营之时,我倾尽全力都喝止不住,你却只凭着一支长笛……还有她,还有她这妖女!”

陆仁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而陆仁怀中的婉儿也挣扎了几下想下地,好不给陆仁添什么麻烦,但稍一挣扎便被陆仁紧紧抱住。再看陆仁瞪住韩浩,语气也开始变得冰冷冰冷的:“韩都尉,你这算什么?己过已生,现在是想拖人下水,见不得别人比你活得好不成?”

“你、你此言何意!?”韩浩一听这话当场火冒三丈。

其实现在对韩浩的举止,不止陆仁,就连李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眼着着韩浩有想动手的意思,李典马上上前两步手按剑柄挡在了陆仁的身前,对韩浩怒目而视。

陆仁又瞪了韩浩数眼,接着道:“韩都尉,恕我直言,今日之事过本在你,而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吗?”

“吾以军法治营,何过之有!?”

陆仁道:“单凭你这句话就足见你尚未醒悟过来。韩都尉,你口口声声说以军法严令以治营,身无其过。可你却有没有想过,这里的屯田营众多数都只是些强征而来的流民百姓!彼为求生计流亡至此,心尚未安就遭强征之事,你平时不好言劝慰众心,却只是一味的用军法强令……说得好听点,你是用法甚严;说得难听点,你就是刑法暴虐!别说他们只是些寻常百姓,就算他们是一支百练精兵,不适时的加以抚慰,心弦不得舒缓之下,炸营也只是迟早的事!别忘了我的营屯人众和你的营屯差不了太多,而我每天都亲自引众引笛娱众,为的就是设法安抚其心,令众人可安心耕种。韩都尉,你只知严令而不知宽慰,这便是你错的地方。”

“你……”韩浩还真无言以对。仔细回想一下从带兵来这里到现在,韩浩尽顾着怎么管、怎么罚,好把军威给先竖立起来,但还就真没有做过什么安抚人心的事。想了想韩浩点头道:“好,我韩浩知错!可是你以音律定营之事又如何解释?若你说不清楚,那就是妖法!”

陆仁对韩浩只能嗤之以鼻:“韩都尉,你懂音律吗?听你说出这种话,我就知道你不懂。音律之妙,非言语所能道得尽之事。乐至激昂者能令人痛哭流涕,而曲至轻缓者则能令人心如止水。今日此间炸营,乃众心于严法重压之下的不宁之故,我不过是带着婉儿过来吹奏上几曲轻缓之乐,设法让众人心境渐宁而已。如果你因为你自己心不能平,硬要说我用了什么妖法的话,我也拿你没办法。你大可上书曹公,说我是妖人便是了。不过我想此间详情真被曹公知晓的话,最后被斥责的人肯定是你。”

韩浩的脸色忽青忽白,总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陆仁扫了韩浩一眼,也实在不愿和这种认死理外加倔脾气的人多说什么。低头看了看怀中婉儿,见婉儿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双眼都快睁不开了却拼命的死撑着,忍不住柔声向婉儿道:“傻丫头别死撑着了,想睡就睡吧。不管谁说你,咱信不理他就是了。”

举步欲行,韩浩忽然又出声道:“陆校尉,你身为统众之人,当严予律己,不可有失官仪!似你现在这般于众人面前怀抱妖……怀抱女侍亲昵无比,这成何体统!?”

陆仁缓缓转身,又再次冷冷的瞪了韩浩数眼才回应道:“我就是这么个人,平时习惯了不治行检,也没什么官威官仪,做事只凭着自己心中的善恶之辨而行。说句心里话,我如果不是不想再看到如去年那种人民相食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典农校尉我都不想当。我可以挂着我那时的发丘中郎将的虚职,和我家婉儿寻一清静之所男耕女织清闲度日。虽然会清贫一些,但也好过在这里做点什么事就要被你这种所学不精且自以为是的人胡乱斥责!”

最后的这句话可真的说得不怎么客气了,把个韩浩给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李典听着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这陆仁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啊。为了避免陆仁与韩浩之间这种小声的争执升级到大音量的口角再度引发炸营事件,李典赶紧的轻拍陆仁肩膀道:“好了陆兄,孰是孰非争之无益。彼营既以安宁,我们也早些回营去吧……嗯,你我纵然不乏,可婉儿姑娘的身体抵受不住啊。”李典这也是摸透了陆仁的脾气,知道从婉儿这里来劝陆仁比直接劝陆仁本人要有效得多。

陆仁又望了望怀中双眼已经轻轻合上的婉儿,不愿吵到婉儿之下向李典无声的点了点头,甩下韩浩不管向河岸边的小船走去。等到船至河心,李典回头望了望韩浩的营盘,忍不住轻声长叹道:“希望韩元嗣能听得进陆兄的劝谏之言。”

婉儿在陆仁的怀中已沉沉睡去,陆仁也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也跟着合上双眼而已。忽然间听到李典说出这样一句话,陆仁摇摇头接上话道:“听得进又如何,听不进又能如何?韩浩如果能醒悟过来,对这些流民百姓能多加劝慰的话,这些个流民能有口饱饭吃、有个比较安定的环境,会安心屯田耕种的。我就怕这韩元嗣因为记恨于我,死也不知悔改。万一他炸营的事再来一次,我可真没把握能再像今天这样安抚住。老实说,这次能一曲定营,真是侥幸!”

李典微微一笑:“虽为侥幸之举,但必竟大功已成。而且依我之见,这一曲定营之事,能令陆兄你名扬于世了。”

陆仁笑道:“怎么,这样我也能出名?”

李典道:“一曲定营,乃古人之未有之事,若流传出去,陆兄你想不出名都难矣!不止是陆兄你,就连与你同奏的婉儿姑娘只怕都会芳名远播了。”

陆仁闻言不由得扬了扬眉头,心中暗道:“哎……这样也行啊?那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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