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城,城下町。
总堀,吊桥。
正在进行着一场更加惨烈的争斗。
护城河称为“堀”,拱抱整个城下町的护城河是“总堀”,环绕城堡全体的护城河是“外堀”,最靠近城堡中心的护城河是“内堀”。
残月如钩。痴君从城垣上跃下,落到城下町时,下面正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一个可怕的人,就似一把割草的钩,冷冷的,闪着寒光。
鹤子眼中的光更冷,冷淡如深夜残月。
痴君瞳孔突然收缩,呼吸都几乎停顿,半空中一连换了几种姿势,护住全身,她一落地,立刻收缩,踏实。她要先站稳,站稳了才能守,守住了才能攻。
鹤子冷冰冰的眼中也不禁露出欣赏的神情。
有的人注定都会成为今生的对手——她们就是这样的人。仿佛与生俱来就是为了今天所出生的。
鹤子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痴君需要的是时间,而鹤子却有的是时间。她要做的就是拖延、甚至终止桥落下的时间。
仅此而已。
城上有冷箭、有冷枪。城里内侧有落日城的武士蜂拥而来,余下的忍者正与其恶斗,尽管斩杀了数名,却仍寡不敌众,很快损失过半,根本没有机会砍绳、放桥!
吊桥蚊丝不动。
远处扬起灰尘,德川军的骑兵部队正朝此冲来,很快就要突破最后一道——即重兵防守的第三道栅栏。有零星的铁炮响起,但已止不住铁骑疯狂席卷的步伐!
——兵临城下已是毫无悬念,现在战场的关键是放下吊桥!
——桥放则城破,无桥则兵止于此。
微风中摇曳的芦苇,纷飞的芦花,缓缓流淌的护城河水,无声无息,唯有四处金戈铁马、嘶杀此起彼伏。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就犹如两尊雕塑,一动也不动。
有时不动比动更可怕。
忍术相争,从来都如同修罗地狱般残酷。坚忍内敛,静中藏动,一动则天地色变,让人目眩。一动则决定此战的结果!
有一名年青忍者,一边挥刀格开长刀,一边护着痴君,杀得双目红,嘴里大叫:“雨心!愣着干什么?快砍绳放桥啊!”
痴君当然知道,可是她却不能动。因为她落下来的时候,鹤子已经抢先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只要她一动,鹤子手中的刀就到了。
鹤子用的是种特别制作的忍者刀。与一般人的想象大相径庭,刀身又丑又不起眼。它是直刀,基本无锋刃,只能拿来刺。加长加固了刀柄,柄上有拴长绳,可以靠在墙角踩着它翻墙头,一拉绳子就收回来,也可以躲在水里用刀鞘当呼吸管。
她手里的刀特别短,只比匕稍长一点。
此刀俗称神平。明者是侍奉真田幸隆、昌幸的忍者集体领信政,是女忍者集团“祢津流”的创立者。能用如此短刀的人,即便在同行间,也能让人恐惧。
因为刀短,连很多人倒下去之前都没有看清她如何出的手。
痴君瞳孔再次紧缩,皱了皱眉头,慢慢地说:“原出生于有驯鹰者之家称号的祢津家,创立了甲阳流忍术,你应当是她的传人,对吧?”
“是的。”
“难怪我的手下在你手里不堪一击。”痴君嘴唇咬住几绺飘忽的长,淡淡地说:“看来今日你我一战,已是生死一战。”
“忍者之间的作战那一场不是生死之战?”鹤子说:“更何况我们同为女忍,熟悉对方作为女性的套路、思维,我们同为最孤独同时最不容易被关注的存在。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你的什么手啊、什么吻啊,媚术啊,对付男人还可以,对我却都没有用处,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冷笑,骨子里透着一股阴冷:“所以,今日你我一战不仅是生死之战,更是女性忍术最高境界的决战!”
“对。”痴君嫣然一笑,纤手拢了拢脑前的秀,她空着手,手里什么也没有,她会用什么来对付鹤子手中的“神平一刀”?
——说什么“堂堂正正决胜负”,这些都是皮粗肉厚的武士们才会说出来的虚伪套话。忍者根本没有必要和敌人进行正面冲突,不断在刀枪剑戟中游走、伺机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才是忍杀的极意!
——但是,忍者之间的作战却是无法回避的,痴君与鹤子此刻更是如此。
杀气在空中渐渐弥漫,空气窒息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一旁血战的众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份沉重,手里的刀似乎慢了下来。
也许并不是慢,而是死前最后的挣扎。
“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吧!”鹤子大叫。忍者们死的死伤的伤,已没有任何威胁,仅余最后一保浑身浴血的忍者还在死死支撑,努力给痴君最后一次机会。
痴君已没有机会了,她已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
她的刀已出手。动作矫健如鹰,刀的冲刺迅急如光。她的刀很快,可是鹤子的刀更快,快得就如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亮丽而现。
迅疾而出。
远处的月尘院瞳孔突然收缩。因为她现,鹤子的武功远比她预计的要高得多。
她忽然对自己的计划和用兵产生了怀疑。
她忽然感到了一丝绝望。如果能重新来过,她忽然想放弃计划,因为她实在不想因自己的估计错误而让痴君丧命。
她喜欢这个爱淡淡浅笑的女孩子,喜欢这位鬼怪机灵却又机智百出的女忍者,在她的内心中早就认为,痴君是最能得其衣钵,最有可能成为上忍,也最有可能做出一番大事的人。
她也希望痴君不会让所有心急如焚的人失望!
因为,痴君是攻城最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