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权和钱，只沾上一项许多人就不能自拔，更有不少人非得两项都占满，即便如此也不想罢休。”顾伯一边摇头一边凄凄惨惨地说道。

“只是如此没有人性，连自己亲生骨肉也当作利用工具!若不是钟信姑娘她..“若不是她心思机巧，恐怕是...可这话黄药师一时也说不出口来。

“若不是她怎样?”顾伯接茬问道，然后一杯酒又下了肚。

黄药师一时心塞，要说到勇气，自己平白虚长几岁，却是刚刚能和人家姑娘比肩，内心不由的失了底气。回想起过去自己与父亲也不过是口舌之争，尚不到相互背叛利用的地步，可是两个姑娘却要被出卖到不知名的阴险的联姻之中，一想到如此，不禁后脊发凉。“但不知钟信姑娘..又是如何逃走的..”

“不被家族利用，她要先自己放手。但这放手一搏，对她也是十分不易啊...首先她得下得了这决心，要保证自己出逃顺利，再就是，她当时时常犹豫，要不要带上妹妹小哲一起走..”

“....那这中间..”

“这中间许多事，她若愿意开口，你就问，若不愿意，她们两人，你都不必问了”

黄药师一时噤然。几杯酒下肚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又问顾伯，“不知当初相遇之后又有怎样遭遇怎样，为何说您和碇真塔都承了钟信姑娘的情?”

“要不说信丫头心思清细，你且听我慢慢说来。姐妹俩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家里也花了大钱找人，她们没有太多远行的经验，又怕被家里派的人认出来，心里难免多虑不安。小哲的心思很容易放在脸上，信丫头却没有，凡事至多说句“妹妹别怕，有姐姐在呢”，然后自己就把事情截过去了，一点也没有露怯。”

“姐妹俩因为怕人认出，所以自逃亡之后，就有将围巾缠在头上的习惯，现在若是出趟远门，还是如此。当年路上相遇的时候，是在潭州附近，他们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混迹在一大群落荒者中间。我因为感慨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流落在外，想我自己漂泊一生，只为偷盗，却连个像样的家室也没有，也没有孩子，所以起了怜悯之心，就一同向南走了来。想来也是缘分吧。”

“我在路_上没事就多照顾她们一点。逃荒的人，很多都是从北方流亡出来讨生活的，逃荒的时候特别苦，有时候得自己去讨饭，去做苦力别人却不给饭吃，吊起来打，差点给人打死..我们什么罪都受过..”

“也许是太苦了，逃荒的人又多，追她们的人撑了很久，跑了很远，但到底是撑不住了，两个丫头才算是彻底拜托了钟家的掌控。”

“两个女孩的样子和那些流亡的人差不多，只是认识之后说起话来才发现是很有教养的孩子，而且也很可爱。不过当时全都饿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了，那会儿，她们姐俩哪受过这种罪..”

“现在想想，那时候小哲完全是看信丫头的颜色行事啊，信丫头什么时候对我说的话多了，小哲才对我笑得多，对别的人也一样。我到现在还记得她俩当时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那一年朝廷又要向金人缴纳很多供物，弄得北方民不聊生。那群落荒者，其实就想沿着这条路走到南国，建个家园，即使是未开垦的地方，只要可作田地也就满足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来的那条路本来是没有名字的，那条路若干年前行过兵和匪，后来朝廷派，人做过民道，但最终还是被遗弃了。”

“逃荒的人背井离乡，离开被霸占或被捣毁的家园，失去尊严流浪在陌生的国土上。

“这样的滋味总有人会承受不住。我们还没找到斌羊城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抢东西了。发生的几乎都是为抢夺口粮，那时接连几天都没碰见村落，干粮本来就少，有些人受不住就要动手抢粮，可是大家都毫无办法。不过一行人里，只有一个人是带了财物的，而且价格不菲，就是我。”

“本来我都已经考虑周全，连粮食和水都有分开藏在两个丫头身上，吃东西和拾荒都是一起做，从不惹人注意。但是大家能吃的东西都越来越少，可是能停脚养活这么多人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后来因为粮食不够，有的小孩子都要落在队伍后面了，我不想两个丫头看到这种事，所以那天鼓励小哲分食一块饼给一个更小的女娃，却被一个家伙生生夺过去，我当时一愤怒就和那人争执起来。我当时并没用全力，就只想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他反手阴我，我向后一退，却叫他扯下一块衣衫，掉出了两件宝贝。其实我当时一共也就三件宝贝了。”

“那人先是一扑，把东西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大声叫喊起来，想弄得人尽皆知。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点他的穴道，可惜我是个飞贼，点穴功夫不到家，没有成功，他继续叫喊，人群开始骚动。等人们过来质问，那个混球就把他的宝贝举起了给众人看，弄得我越发尴尬解释不通。这时候信丫头走过来，劝说众人，说我其实是她的伯父，又把小手伸出来给大家看，说自幼从未干过重活，他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但现在家道中落，也是落难之人，还说那些东西实在是最后的家底了，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信丫头接着又说，说是我告诉她的，这条路曾经是民道，叫稻香路，能通往一个水土丰饶长满稻子的地方。将来若是立了脚，我们就用这些东西换银子给大家盖个住所，决不让大家忍饥挨饿，还让大家相信我们这么久以来的为人。”

“后来呢?”黄药师问道。

“后来，那个混小子使坏，说我们既然知道这有民道，就非要我们带路，找到村镇以后才把东西还我。我们当时骑虎难下，只得先答应了。其实宝贝我很快就能自己顺回来，只是要找到村镇实在很难，因为我们谁也没来过这儿。”

“我跟信丫头说了我的担忧，她却说他们三个一起先找出水源再考虑村庄。我当时一拍脑袋，心想可不是!于是又把多年在外的经验拿来找水源。再挨了五天之后，我们就找到了，那水就连着斌羊城的护城河。可怜我们这群人，再没有依靠，就真得全饿死在路上了。”

这段凄惨的事，听得让人不住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