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圣者之塔学习的这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和各种数字打交道，理性早已覆盖我所有的神经，至少我是如此认为的。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伊丽娜在我自以为坚固的心灵上撬了个口子，也或许……

我从来就未曾忘记憎恨维希尼娅。

当圣者之塔中心出现光线扭曲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那里。

“为什么取得‘钥匙’后，你依然在这里逗留足有半年之久？”伴随着声音，光线的扭曲处，一个被黑暗包裹的女人出现，暗色调的晚礼服，紫色的长发，赤红的妖异眼瞳。

黑夜女士·维希尼娅降临了。

伊丽娜愣了三秒，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便跪在了地上：“请真神原谅……我……”

“哦？被复活的亡者，以及掌握了‘知识’的‘真血’……”维希尼娅没有理伊丽娜，反而看向母亲和我，她从来都维持平淡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些其他的情绪，“看来，你们过得不错。”

她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盯着她默不作声的两位老师：“这样很好。”

从始至终，这个黑夜教派的信仰之源都没有看跪在她面前的伊丽娜一眼，而伊丽娜也不敢再度开口，她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颤巍巍的将知识之钥取出，双手将那柄被星辰环绕的钥匙捧过头顶。

从她颤抖的身体、低垂的额头，我感受到她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仿佛是钥匙的出现，维希尼娅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伊丽娜身上，她哼了一声：“下次，不要让我等那么久，知……哦？”

有些意外的话语昭示着有出乎她预料的事发生。

我握着从伊丽娜手中夺过来的钥匙，将伊丽娜拽了起来，在她惊愕甚至有些惊慌的神情中，我盯着维希尼娅。

“你干什么！”伊丽娜压低声音质问道，我没有理她。

我看向母亲，母亲正用蕴含着担忧的眼神望着我，但是她并没有阻止我。

我看向老师，两位老师虽然没有开口，不过他们站在了我的身后。

最后，我将视线聚焦在维希尼娅身上，在伊丽娜讶然的表情中，缓缓开口说道：“时隔十二年，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你。”维希尼娅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回应了我，但是哪里奇怪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直觉吧。

伊丽娜连忙挡在我前面，再度跪下，对维希尼娅恳求道：“真神，赛斯不懂规矩，请您不要……”

“呵……看来你很护着他呢，不过，似乎他并没有和你交心的意思啊。”维希尼娅打断了伊丽娜的话语，“因为，他似乎没有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呢。”

听了维希尼娅的话，伊丽娜全身颤抖了一下，她缓缓回过头，看向我，眼神有些慌乱。

“抱歉，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迎着伊丽娜的眼神，轻声说道：“杀死我父母、小姨，害我家破人亡的那位大能，就是你所信仰的神明。”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这句话后，我不敢再去看伊丽娜，就仿佛害怕得到回答一样。

“不……不可能，真神大人从来都不会对凡人出手的……”惊慌失措的女孩仿若在为自己找借口一样，看向维希尼娅，“真神大人，这一定是什么误会……一定是的。”

维希尼娅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

“并没有什么误会，还记得我刚才称呼那位年轻的女士什么吗？”

“被复活的亡者。”

“呵……因为让她成为亡者的，就是我啊……”

“够了！”我大喊一声，打断了维希尼娅炫耀一般的声音，不仅仅是因为她在讽刺我的母亲，还因为她在摧毁伊丽娜的信仰。“十二年了，或许我依然无法触及神的领域，但是我至少要尝试一次。”

说着，象征王子的皇冠以及一只水晶鞋浮现在我身边，青色的能量以我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充斥于圣者之塔的暗元素、光元素瞬息间依我的意志重新排列。

达布罗斯法阵，这是我通过职介能力再现两位老师的领域能力，任何置身于法阵内的生物力量都将降低一半，而我的肉体活性则会成倍增长，同时，所有负面状态都将对我无效。

“至少有威胁到我们的资格。”这是两位老师对这个法阵的评价。

当然，我很清楚，两位老师最多只能算作半神，在面对正牌的“四柱神”，达布罗斯法阵的限制能力恐怕很难达到理想效果，而且，说到底，这个法阵只是一种防御型领域。

所以，为了能伤到维希尼娅，我必须动用另一个能力。

就是当初复活母亲，并被老师禁止使用的能力。

“拥抱我吧……母亲。”我低声轻喃，瞬息间，以我为中心扩散的青芒发生了质变，灵魂深处的那扇门被打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能量喷涌而出混杂于青芒之中，自发引导物质创造。

作为职介者，在获得这份能力的瞬间，我便已经明白其作用原理，以及老师禁止我使用的原因。

如果说【水晶鞋的构造】是让我用职介能量诞生各种元素，并且根据我的意志将其排列生成我所理解的物质，那么，【母亲】则是跳过了理解过程，直接根据我的需求生成能达到目的的物质。

就像是一个许愿机。

只是，这个许愿机所消耗的，不是我的职介能量，而是……我的灵魂。

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这件事，怕她有心理上的负担。而这也是老师禁止我使用这份能力的原因。

如今，我毫无顾忌的放开这份能力，哪怕灵魂就此消散，我也要杀了维希尼娅。

在【母亲】的引导下，我的灵魂如开闸洪水一般涌出。

赤红的炎、深褐的地、苍蓝的水、青翠的风、闪耀的光、混沌的暗……六大元素汹涌汇聚，争相凝结，糅合，象征着世界基础的元素最终形成了混沌，而混沌则展现出它在这个世界上的象征形象----一柄散发着“无”的长枪。

“朗基努斯之枪……”维希尼娅的声音显得凝重，很显然，她知道这柄武器具备杀死她的威能。

我的嘴角咧了一下，这就是我的觉醒能力最有利的地方，以一种类似因果律的性质创造万物。如今，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用魔法推动它，令这柄可以抹消一切的长枪命中目标就好……

忽然，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直冲我的灵魂，别说将长枪掷出，我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意识不到了。

“不愧是‘真血’，连抹消神明的力量都可以唤出。”维希尼娅轻声说道：“可惜……你的灵魂太过渺小……永别了。”

缠绕在维希尼娅身周的黑雾随着话音的落下，凝成了一道黑芒，直刺我的胸膛。

这一刻，在我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候，我看到母亲向我跑来，我看到白老师在张开魔法护罩，我看到黑老师刺出的暗元素之矛，以及……比所有人都快的那道挡在我面前的身影。

我用茫然的双眼看着黑芒穿透了肉体……然后看着达成目的的黑芒消失，以及自伤口处四溅的鲜血。

“不！”

我的嘶吼声伴着伊丽娜倒下的身影在圣者之塔回荡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迎来了静止，我甚至能看到伊丽娜看到我没有受伤时，脸上带出的一丝安心。

“那么，不要只让我的信徒做选择，现在也该你选择了。”维希尼娅轻松躲过了黑老师的攻击后，手轻轻一挥，知识之钥被黑雾拽到了她的手中，“是散掉朗基努斯之枪来救伊丽娜，还是杀死我……做出你的选择吧。”

选择？

只要杀了维希尼娅，再用痊愈术治疗伊丽娜就……

“掌控灵魂是神明的特权，也是最基本的能力，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维希尼娅的声音将我脑海中还未成型的想法彻底击碎，“你应该选择，也必须选择。”

我茫然的看向倒在我脚边的伊丽娜，看着她惨白的脸颊，以及逐渐失去生气的瞳仁。

“为什么要救我……”

伊丽娜用最后的力气看着我，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传出，直到力量耗尽的那一刻，她也在看着我，温柔的，毫无生气的看着我。

虽然没有声音，可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爱你……”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代表她的一切。从她见到我的那一刻，到她死亡的这一瞬。

女孩走到男孩的身边，说她是九尾狐。

女孩为了引起男孩的注意，搅乱他的实验。

女孩径自将男孩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抱枕。

女孩迁就着男孩的执拗，陪他做着旁人看来难以理解的实验。

无数画面在我脑海里回荡，就像一部被循环播放的电影。

维希尼娅走了，带着知识之钥离开了。朗基努斯之枪早已化作星辰，融入了伊丽娜的身体中。

我做出了选择，就像伊丽娜一样。

她选择为了我放弃信仰。

我选择为了她放弃复仇。

因为她爱我。

因为……

我爱她。